“啊?”去疾被小桃这临时起意的举动给弄得有些吃惊,“不好吧,毕竟是南诏首领的女儿”
“有什么不好?我是替姑娘去看看,胆小鬼,不敢去就回去”
去疾争不过,二人这才扭扭捏捏的跑到了秋柏院,韩芳此时在这里候着,月依与随行的两个南诏随从正在一同用膳。
月依神情若有所思,不知明日购粮之后又如何自处,没了留在此处的缘由,又如何一同北返,让这杨宸为他们南诏说上几句。
她虽不笨,可对这拿捏人心的手段并不熟练,而月赫也不曾点透。
“小桃姑娘,怎么来了此处?”韩芳瞧着走近,却有些神情慌乱的小桃主动开口问及。
“殿下在同姑娘用膳,派我们来看看”
“此处有老奴在这里侍候着,殿下且宽心便是”韩芳对这孙辈的小桃都是一副和善的神色。
小桃倒了撇下去疾,走近了仔细瞧了瞧月依,还真发觉女子穿着铠甲都能如此英气又动人,女子相较,自身貌不如人,自然就怯了半分场。
“殿下说,今夜就在冬名院里陪姑娘,不回听云轩了”小桃此言是看着月依说的,韩芳见状只能附和:“老奴派人去冬名院伺候着殿下便是”
小桃的眼神月依在那月牙寨里瞧见过,月牙寨里的儿郎勇士倾慕之人不少,可许多勇士都对她这首领之女求之不得,故而当月依每逢征战归来,便会有一大批月牙寨的勇士候在一旁嘘寒问暖。
而一侧则是月牙寨里的女儿们幽怨神色,月依越是出挑,越是穿着铠甲随月凉打了一个又一个胜仗,她的朋友也越少。
如今的月牙寨里,相同年纪的女子除了月家婢女之外,极少有人和月依有所往来。独来独往,月依也习惯了。
只是今日在这异乡之地,被自己叔父留下,又被这王府的一个婢女如此瞧着,更是不悦。
随即将剑”砰“一声,置于桌上,”姑娘如此无礼?“
”你说谁无礼呢?“小桃倒也退让,杨宸在王府里,那三个总是欺负青晓的妖婆又死了,她小桃还能被你这一个客人欺负了不成。
去疾想去阻拦被韩芳拿下,后者只是在小桃耳边轻语几句,小桃便慌了手脚,退了下去。
“月姑娘,殿下有命,明日再派姑娘去和大人府上商议那购粮之事,今日姑娘且在此处歇息,有事唤老奴一声便是”
月依对这慈眉善目的老者极有好感,也带着那同桌随从一同起身回礼。
“韩管事跟你说什么了?”去疾跟在这一路小跑的小桃身后不明所以。
小桃却只是回了一句:“傻子,要你管!”
二人匆匆跑到厨房,将杨宸最爱食的红湖之鱼盛了过去,也不曾示意,推门而入之时,吓得杨宸将那手猛的从青晓腰间抽回。
“殿下,鱼好了”
小桃低着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曾见着,又躬身退去,韩芳在耳边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诺诺的说了一句:“殿下的鱼还在厨房,姑娘若不快些,女官大人的一片心意可就毁了”
这鱼,乃是青晓拖着病体为杨宸所烧,鱼也是韩芳从那红湖里取来的鲜鱼。
只是杨宸回府之前,青晓又脱了那一身女官之衣,外面只着了一件披风,以示今日不曾出院,安心养病。
“这鱼?”杨宸只尝了一口,便尝出与青晓之鱼一模一样的味道。
“听小桃说,是韩管事从红湖里打的鲜鱼,殿下巡边多日,觉着如何?”青晓只是浅浅的吃了半碗,便是一直瞧着杨宸食用。
杨宸倒是笑了,何必点破,又满腹之后再食了几口鲜鱼,而青晓则仍是瞧着杨宸,多看一会,多瞧一眼,往后的日子又多一分想念的模样。
如此时光,明日过后,便得又等数月之后了。
“今夜?本王能不回听云轩吗?”杨宸问着
“不可,奴婢乃病体,风寒染了殿下可不好”青晓很直白的回绝了,这杨宸半夜熟睡之后,可算不得老实。
“这?是本王的王府吧?”杨宸将玉停箸,起身。
“殿下!”
听到此处,屋外的小桃就拎着去疾出了冬名院,一干奴婢,也识趣退下。
“奴婢知道,吹灭了它”
这青晓屋内瞬时暗了下来,杨宸并未如青晓所预料那般,只留了几句。
“时珍先生说了,你这身子还得多养些时日,不过本王乏了,也想抱你了,此去长安,不知归期,你定要听时珍先生之言,好好调养”
青晓躺在杨宸的胸口,随之此起彼伏,能让杨宸乖乖就寝的,竟然是李时珍的告诫:
“女官之体,当悉心调养,方可有回转之机,不可以病体,行周公之礼.....”
此夜无雪,可王府里除了平日里久不能寐的杨宸,又多了一个夜不能眠的人,不过换成了一个女子,穿着铠甲,在那楚王府的秋柏院内枯坐,父亲要她远嫁,叔父将她留在了阳明城,细细想来,这一去长安数千里,竟然只有杨宸这一人可与她说些话。
月牙部最美的勇士,好似被丢在了这天下的一角,无人问津。
第二日,是杨宸醒得早些,给青晓盖好了锦被便离了冬名院,回了自己的听云轩。明日返京,总有些事得去办好。
从冬名院回听云轩的途中,从走廊楼阁之处瞧着那月依竟然在秋柏院内舞剑,便止步瞧上了一瞧。
月依身着黑色轻甲,却不曾将长发束起,及腰之发伴着那剑而舞,见此情形,杨宸觉着唯有那四句“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可配此情形。
停剑之后,月依瞧着东北角的连廊上有一人影,转身逃去,不曾让她瞧见面容。
韩芳自然是派人送月依去了和珅的巡守衙门,而杨宸则是在听云轩里备着写给和珅、萧纲、洪海、以及徐知余的文书。
于和珅,杨宸要其将此前备好的棉衣粮草趁大雪尚未封山,抓紧送去丽关;于萧纲,则是要其备好裁撤各营之事,另组建骑营所需武将,骑卒也得备好。至于洪海,杨宸只有一言:安心操练,整军备战
对徐知余,杨宸是信得过,也对徐知余被派到他的封地做一州刺史是意外之喜,等从长安归来,海州是务必要去一趟的,故而给徐知余的信多了些嘘寒问暖,少了些王命指示。也自然提到了白梦。
对那弹得一手好琵琶,又是极美的白衣女子,杨宸记住的绝不是那夜的城墙。
忙完手头之事,想起今日乃是那潘七之子娶亲之日,就唤来去疾,穿了身寻常贵衣,出府而去。
而出府未过多久,便瞧见了在大街上漫无目的闲逛的月依。月依仍是穿着这一身黑色轻甲,又生得这一张好面皮,在这街上是极显眼的。
“月姑娘?”杨宸勒马而停
月依抬头便瞧着这杨宸此刻又是那日夜里两军阵前那副吊儿郎当的神情。“殿下有事?”
“敢不敢随本王出城一趟,喝一顿喜酒?”
“有何不敢”月依说完,杨宸便让身后一侍卫下马将马给了月依,又让其带着月依的随从回王府而去。
数骑出了阳明城,直奔灵山脚下鱼塘村。月依所乘之马,比起乌骓要慢些,跟在杨宸身后的月依后知后觉,这杨宸乃是堂堂大宁楚王,喝喜酒自然该是定南卫的一等权贵之家,怎么会在这城外的山中。
这鱼塘村的潘七,今日一直候在那残破小院之外,等的便是杨宸,自那日在灵山遇见,他潘七便是这鱼塘村里人口相传的遇到了贵人。
李平安上门了两次,皆是问其婚期定否,本不是今日,可李平安第二次上门便直言了贵人要回长安,不如提早些。这才改了日子,定到了今日。
他潘家不过煮了一顿鱼,却换来的是几十两银子,也不用卖了安安,便凑齐了银子,娶了村东头王家的女儿。还在对面给儿子新盖了小院。
“既然是从前,骠骑营的旧卒,听到这马蹄声便知是战马之声,有些抓不着头脑,这孤山一角的鱼塘村,今日怎么来了官军?”
凑近之后,便看见了杨宸,急着喊出了一家子,要给杨宸这大贵人行礼。
“潘老哥,小子带几个人来讨杯喜酒喝,不为过吧?”
刚出了院外的潘七之子,潘九一见着杨宸就睁大了两眼仔细瞧了一瞧,生怕看错。可再三端详,便确定了眼前这穿着寻常富贵人家公子之衣的少年人。
乃是长雷营真正的主子,大宁的楚王殿下,那日在云都山下,他便是挨着杨宸的骑卒之一,亲眼瞧着这楚王殿下被打下马后手刃了两人。
“长雷营潘九,参见楚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嗯?”杨宸有些做悔,这就被认出来了?
“楚王殿下?”潘七有些愣
“爹,跪下给殿下请安!”潘九扯了扯潘七的裤脚,后者仍是直愣愣的。
那昔日随楚王杨泰得胜还朝,巡游长安,先帝钦此营名骠骑的旧卒潘七有些出神。
“大宁骠骑营,除天子,只跪楚王!”
潘七眼里的杨宸,不是杨宸,而是那昔日领着他们,杀得辽北各部献首求降,杀得西域三十六城逃亡大漠,杀得北奴不敢南望连城的楚王杨泰。
热泪之下:
“大宁骠骑营旧卒潘七,参见楚王殿下!”
众人不知为何,这潘七为何如此作态,正如许多人都忘了,那曾饮马瀚海的大宁骠骑营,那长安百万百姓随先帝一同观礼还朝的骠骑营。
一句“大宁骠骑营,除天子,只跪楚王!”何等气魄。
只是如今,骠骑旧卒跪新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