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彬本不是这不讲规矩,肆意妄为的人,可当听到何意全家为自己所累,被迫远走他乡之后,早已经是怒不可遏。
什么锦衣卫、影卫的密探,什么巡城司的夜禁巡查,什么九门司的各坊闭门,不可擅出,此刻都如无物。
似乎这身黑衣总是为杀人所备,而从小到大,手里的剑从影卫的随刃,到锦衣卫的绣春刀,再到如今楚藩侍卫的楚支剑,哪一把剑没在他手里开光见血,眨眼不留命。
身为朝廷之人,他自然不会像那些江湖武侠一样,来什么传言里的飞檐走壁,只是轻轻的纵身一跃,翻入东市旁边胜业坊内的唐府里面。唐家算是他安彬的老主顾,当初那桩江南往京城走私案的背后主角就是唐家。
当然,他不知为何唐家能手眼通天,把京城码头的晏家拿来做了替罪羊,落得全家倾覆。那时的他不在乎,毕竟只是借这桩案子在锦衣卫里买个指挥使做做。
因为熟悉,没过多久安彬就摸到了唐府家主唐渊的门前,从影卫里被当作杀手教养长大的他,最擅长的就是悄无声息走到别人身侧,一击致命。而今日的他,显然不是这么想,他要一个线索,关于那个女子的线索。
他不信唐渊这个心狠手辣的人决定动手之后会如此轻易的放过何家,也想问个清楚,这唐渊是如何知道自己同何意的关系,又是如何明知他身为楚藩侍卫统领,还敢如此张狂行事。
此时的唐渊正在自己房内一龙戏双凤,好不快意,嘴里的各种心肝疼人之语极尽下流,全然没有那平日里在众人眼前那样所现的品行高雅,是德高望重之辈。
故而,这一方小小的床榻,才是见人心最好的地方。
这唐渊或许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好不容易在今日想畅快一番,把服侍的人都支走,只让这两个刚刚刚刚从扬州调教好了送到府里的瘦马服侍。却不曾想过给了安彬便宜行事的机会。
听着那榻上传来的阵阵淫声,望着起起伏伏的床侧轻纱,安彬缓步走了过去,用剑挑开了轻纱。此时的唐渊正在如老牛耕地一般的满头大汗,上了心头,未有发觉。
倒是那身下的女子原本还是极尽媚俗的狐眼,一见到安彬就如见鬼一般,刚想大叫,就被剑柄给打晕。
一把将唐渊从榻上扔到地上,随即又击晕了另外一个识趣没有作声的女子。
这唐渊此时还真是如丧考妣,面色如霜,心里知道安彬是为何事而来。
“安,安,安大人”两腿发抖,连跑估摸着都没有气力的唐渊此刻竟然直接跪在了地上,全无一家之主的那份该有的淡定。
安彬倒也不啰嗦,直接把楚支剑架到唐渊脖子上,明明还没碰上去,唐渊就好似被割肉一般,大叫了一声“哎呦”
“我问你三件事,若有半句虚言,那你这条命,今日就留在这里”
唐渊一听,急忙点头应声:“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第一件事,你是如何知道我同何家的关系?”
早已经丑态百出的唐渊已经顾不得收起那桩隐晦的关系,直接说了抖搂了出来:“回大人,是锦衣卫衙门的景大人让小的去做的,景大人说大人和楚王殿下南下,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京”
“你还敢瞒我?景清怎会不知道殿下还会北返加冠大婚!”以为是虚言的安彬重重的一吼,直接就把唐渊给吓得浑身瘫软。急忙告饶:
“大人,小的绝无半句虚言啊,不是景清大人,是景彦,本是他扶持着小人做这杀头的买卖,江南布匹茶盐私贩入京城,所得收益,他得七成。小的也不知为何大人身在锦衣卫却查到了小人头上,经此一事,这入长安的河道就盘得更严,原先的路子悉数堵死,或是想要寻仇,景彦要小的去找何家那女子做妾,收拾大人”
瞧着唐渊说得声泪俱下,安彬便信了,景彦本是上一任锦衣卫指挥使,如今的景清乃是他的同族侄儿,当初自己查这走私案其实走的是影卫的路子,等到揭露之时,估摸着景彦也已经有心无力了。可若是景彦要找何家的不快,那锦衣卫这头还有求告无门流亡逃出长安也便说得通了。
“我姑且信你,那何家,去往何处,你可知晓?”
瞧着安彬比刚刚语气稍稍舒缓了一下,唐渊便以为生机大了一分,换做在锦衣卫大牢里待过的,却肯定不会这么想。
“大人,小的只是一个做点小生意的姑苏人,哪里有那么大本事,除了那张聘书的名字,这纳妾的事,与小的绝无半分瓜葛,都是景彦大人在办,可小的如今连景彦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何家人的死活啊”
回京之后的安彬,也知道,景彦从十月换了景清做指挥使之后就生死不明,音信全无。许多人都私下揣测是不是景清这个疯狗,为了坐稳这指挥使的位置,对自己的族兄暗地里下了死手。
可话虽如此,但唐渊把安彬当小孩一样看想着蒙混过去就是今日最蠢的事。
“大人,还有一问呢?”
“还有一问?”安彬冷笑着自问了一句,“还有一问就是,你该不该死?”
“啊,小的绝无半句欺瞒大人啊”
唐渊或是发觉了安彬眼色的忽而一转,此刻已经动了跑的心思,可还未来得及走出第一步,就被安彬直接踢翻在地。
“你说你没有关系?锦衣卫上可通天,若真是景彦有收拾我的这份心思,何家人不说长安城,连泉口坊都走不出半步”
“大人,小的,小的,小的确实是猪油蒙了心,被景彦所害,瞧着那何家姑娘还有几分姿色,就...”
话音未完,一剑刺穿喉而出,继而拔出,猩红血色落了一地。因为尚未气绝,唐渊还在那地上挣扎,可越挣扎,血便流得越快。这让人死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安彬已经用匿了。
“比起为你替罪满门流放岭南的严家,你这一死,并不足惜”
狠狠的一脚踏下去,唐渊立时气绝。
可除了这里之外,安彬听到了其他动静,原来这榻上的一个女子醒来刚刚看到了这一幕。按着锦衣卫的规矩,即使未醒,此刻连同这榻上的两人要一并杀绝,免得是装作假寐,致使情形外露。
从一开始敲晕两人,安彬本来是给了她一条活路的,可如今醒了,就只好握紧了剑,走过去。
除了一层轻纱,几近一丝不挂的这女子,此时两眼皆是带泪,或许知道安彬的意思,闭上了双眼。而当初查走私案的安彬也知道,这走私的绝不仅仅只有茶盐布匹,还有这些从江南金陵还有姑苏扬州等处买来的年轻女子。
大多都是调教好了,再到京城卖入豪门富贵之家,做家妓,一世凄苦。
因为没有求饶,而是闭眼求死,反倒让安彬想了那个人,动了恻隐之心。又是一击打晕,等这女子睁眼之后,已经瞧不见安彬的身影。
回王府路上,安彬因为那个闭眼求死的女子,想起了那个如今不知身在何处,是生是死的她。两年前他初入锦衣卫时,第一次办的案子就是在泉口坊,为朝廷杀一伙密谋行刺东宫的楚王乱党余孽。
杀到了最后一人时,发觉了在井口旁守水的她。一剑杀了乱党打算按着规矩办事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你是锦衣卫?你为什么要杀他?”
“对,他是乱党,该杀”
“你受伤了,你等等我,我爹是郎中,我去喊他”
“不必了”
......
从小到大,只有一个又一个师父教他怎么杀人,怎么谋事,怎么定论,却没有人对他说过这句:“你受伤了”
当原本握紧剑的安彬被她主动跑过来将手攒开,取出怀里一瓶药粉为他上药,再用自己身上撕下的一角将他被剑划开一道口子血流不止的掌心包好时。
“你为什么这样?”
“我爹说了,医者仁心,本就该救死扶伤,你受伤了,我就救你啊”
当如远山芙蓉般的笑在自己眼前时,从小至今,已经杀了不知多少的安彬手软了,也破天荒的坏了自己守了许久的规矩。
也就是从那时起安彬才知道,这天底下总会有一个人,让你变得不像自己,可以不做杀手,不做影卫,只做安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