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不相瞒,景某奉先帝密诏跟了徐大人几年,知道徐大人和白泽既是同乡又是良友,可是白泽是宫里司礼监出的帖子,徐大人说说景某人该不该抓人?至于白姑娘,景某全然想的是盼着她早些找到徐大人,然后想法子将白泽带出去。徐大人在长安除了宫里,去的最多的就是白家,景某人可不想因此和徐大人过不去,更不想为此事和殿下过不去。景某有口难言,今日就趁着时辰,和徐大人说上一番,还请徐大人改日在殿下面前,替景某人将此事前因后果说个清楚,真不是景某人要杀白泽,实在是司礼监那头,景某压不过去”
对于景清动辄将黑白颠倒的话徐知余半信半疑,只是疑声问道:“景大人不在阳明城里多待几日?”
“不了,等殿下禁足结束景某人再回京,锦衣卫那头的事怕是都堆成山了,离京一月,也够了,早些奉圣上诏命将殿下的折子带回去”
“什么折子?”
“殿下没和徐大人说么?圣上要殿下写平藏策,景某还以为殿下和徐大人是师徒,短短一夜就将折子写好是派人先和徐大人商议了一番”
徐知余又不禁回想起来自己的弟子头次当着他的面拂袖而去的场面,轻抚了一下长须喃喃说着:“那是在宫里,如今我为定南主官,殿下就藩定南,自然是疏离些好,这些事,殿下向来不和我说”
“哈哈哈,徐大人何须瞒着咱,景某又不是不知道和大人入京做工部左侍郎,徐大人陡然做起了巡守是谁的缘故”
面露尴尬之际,两人方才想起来白梦还呆立在身边,等景清将徐知余应付过去,今夜来之前收到的消息也就该摆上了明面。
“白姑娘,这碗汤里,有药吧?”
白梦随之一惊,徐知余也厉声说道:“景大人这是何话?徐某的饭菜虽然粗陋,景大人嫌弃不用便是,何苦这般说话?”
撕去刚刚那番伪装,景清也毫不客气:“徐大人,景某入府之前就知道白姑娘今日午后去了药材铺里抓药的事这汤里若是景某人没猜错,该是用鱼汤的鲜味盖住了药味,白姑娘看来还是惦念了徐大人的恩情,先为景某人盛了这碗汤,怎么,想着等景某人死了,白姑娘再以命抵命不成?”
景清起身走到了白梦的身边,像一只狡猾的猎狗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那般得意,白梦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在景清的疑声当中,身子越发的颤抖起来。
“不过白姑娘怕是不知道,若是今日景某人死在了这里,仅用白姑娘的命怕是抵不了,徐大人应该要免官投进锦衣卫里,让三法司会审,还有给徐大人送了厨子和奴婢仆役的王府,统统都跑不掉。景某人听说,殿下可是对白姑娘有些不同,如此费力的入京去给白姑娘救父,白姑娘却这般报答,想想也是让人寒心啊”
说罢,景清更是一把就从白梦的身上打落了一柄短刀出来,亲自捡起来拔刀出鞘,狡黠的叹道:“宝刀不该用在姑娘切菜的手中,知道景某人为何能活到今日么?因为景某人的仇人都死了,白姑娘能活到现在,就该想到,景某人不是你的仇人”
短刀和此刻呆若木鸡的白梦一样,在景清这里都像是个玩物,穿着飞鱼服的景清扭头对坐在椅子上不为所动的徐知余行了一礼:
“徐大人,今日的桌饭菜,景某人就当没有见过,还请徐大人改日见到殿下替景某人说上几句,白泽的死与景某无关,横岭遇刺也不是景某人不想查,是查到了杭家的头上,圣上不让咱查下去。我景某人不欠殿下什么,殿下也不要再觉着咱景某人是在和楚藩过不去,景某能走到今日,只是认准了这辈子就一个主子,那就是圣上,至于殿下,那就是咱的小主子,咱不敢得罪,也不希求能得什么恩赏。对了,徐大人不妨再替景某多说一句,魏公公知道是殿下要人,已经把他那好儿子的小命给取了,冤有头债有主,一命偿一命,这事就不必再追究下去”
等徐知余回礼过后,景清又将短剑交到了白梦的手里,白梦的手颤抖着迅速躲开还是被景清给抽了过来交还过去。
“姑娘的手如此干净,日后就不要再有杀人的打算,这不是姑娘家该做的事,免得脏了姑娘的手,也丢了官家女儿的体面”景清说完,扬长而去,留了一桌的菜肴和站在那里无所适从的徐知余。桌上那碗白梦盛给景清的汤依旧升腾起阵阵白气,白梦的眼泪再也没有止住。
在自己父亲还在世时,父女俩相依为命,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做些事情,可以时常“指责”自己父亲贪杯误事,可以不时“讽刺”一番大醉之后连路都走不稳却还是嚷着要开万世太平的徐伯伯。但突然的变故让她一个弱女子苟延残喘至今,连最喜欢又唯一拿手的琵琶都挂在了墙上堆积染灰。
白梦哭着瘫坐了下去,近在眼前的报仇机会顷刻间化为泡影,因为报仇这个念头活下来的她也不知往后余生还有什么盼头。徐知余走到了白梦的身边,仍是用他有些沧桑的声音轻轻劝慰道:
“梦儿,想哭就哭吧”
徐知余此生,对很多人都无可奈何,对执意要随楚王下山的师弟无可奈何,对羽翼渐丰野心也隐约可见的弟子无可奈何,对身边旧友托付的女儿也无可奈何。
“呜呜呜,爹爹的仇,我该怎么去报?”
梨花带雨的面容让徐知余不忍心再如此坐视下去,有些坚定的说道:“梦儿若是相信徐伯伯,有朝一日,我一定给梦儿一个交代,可是梦儿万不可再做如此傻事,白兄将你托付于我,不是要你用命来耗死在这些不干净的事上”
另一头,昂首阔步走出徐府的景清骑上随从牵过的那匹马,今日探听到徐府异动的随从似乎有些失望:“大人,不动手么?”
“动什么手?”
“谋害皇差,就这一条,够楚王殿下和这位徐大人喝一壶了”
“哼,楚王要是想杀我,咱们连午时都活不过去。今夜我算看明白了,这楚藩的毛病不少,尽养了些闲人,徐知余也是不知情的。”
“就算不知情,可是出了这档子事就算了?”
“亏你跟了我这么久,徐知余后面是谁你不知道么?动他,小心把自己的脚给折了”
“大人是说,徐知余背后的楚王殿下?”
“蠢!徐知余是先帝留下来的人,圣上用的人,太子殿下和楚王的师父,动他,我景清是嫌命活够了么?”八壹中文網
“那怎么办?”
“明日回京,禁足楚王殿下的事,就先交给马继他们,阳明城里不能再待了,今夜回去收拾东西”
“是”
景清是从夜幕里看到的阳明城,也是在夜幕里消失,这颇像锦衣卫这个先帝初设的衙门历来做的事,倒不是景清害怕阳明城什么,只是到了这里,才觉得长安城中看不到的东西太多太多。那个废物一般声名不显的楚王殿下,似乎隐隐有了大宁一等亲王的气象,背靠着东宫和镇国公府,俨然已是诸位藩王中,他景清无法撼动威胁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