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儿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来到杜氏面前:“娘亲,爹爹送你的镯子,快试试好不好看?”
唐婉儿白嫩的手心里,躺着一只金光闪闪的虾须镯,上面镶嵌着许多细碎的红宝石,在夕阳下分外耀眼,想来制作时候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的。
杜氏有一瞬间的愣神,她多少年没戴过这样华丽耀眼的首饰了?有二十多年了吧?
她的父亲杜万山是江南有名的富商,对杜氏这个貌美伶俐的小女儿极其宠爱,各色华贵精美的首饰置办的应有尽有。自从认识了进京赶考的穷书生唐知敬,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在她的生命里,从未出现过如此斯文儒雅的男子。
他说女子戴这么黄白之物庸俗粗鄙,她就摘下耀眼的首饰尽可能打扮的低调内敛。他嫌弃它是商户之女胸无点墨,她就拼命的读书习字弹琴学画......
后来,她如愿以偿嫁给了他。凭着他的满腹经纶和杜家在银钱上源源不断的支持,唐知敬在官场混的如鱼得水,风生水起。
随着他的官越做越大,对杜家的嫌弃也越来越明显。杜万山也是个有气性的,热脸贴了几回冷屁股后就不再上门。
杜氏心中升起一股酸涩,她有多少年没见过父亲和兄长了?是十五年?还是十六年?
唐婉儿见娘亲呆愣不语,还以为她是太高兴的缘故。就握住她的手把镯子往上套。一套之下才发现娘亲的手腕如此纤细瘦弱,沉重的镯子空荡荡的挂在手腕上,仿佛不堪重负。
杜氏一垂手,镯子哐当当掉到地上,唬的众丫头婆子忙扑上去捡。
蔡妈妈拿袖子细细的擦了擦,检查过确实完好无损才又恭恭敬敬递到杜氏面前:“难得老爷想着给夫人送件首饰,若跌坏了怪可惜的。”
半晌不见杜氏伸手接,一抬头才发觉杜氏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心内暗叫不好,面上却不显,柔声哄劝道:“夫人可别恼,老爷一向在首饰上不大留心,尺寸选不对,也是有的。况且夫人最近清减了许多,好好的养上几个月恐怕戴着就合适了呢......”
杜氏冷哼一声:“就怕他是太留心,才选不对尺寸的。”
蔡妈妈瞧着这话不对,忙撵了众人出去,吩咐大丫头草儿看着门不许人进来。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唐婉儿、杜氏和白妈妈三人。
杜氏神情放松下来,急切的抓住蔡妈妈的手,语无伦次的道:“花儿......花儿......你得帮帮我......你说,我是不是看错人了?我的感觉是不会错的,他......他心里有别人了......”
杜氏的手无力的垂下来,又扭身捂住自己的脸颊,泪水顺着指缝婉婉而出。
一滴......两滴......
蔡妈妈也红了眼眶,看了看一旁呆呆立着的唐婉儿,叹口气道:“夫人可别多想了,三小姐还在这儿呢。就是为了几个孩子,夫人也该看开些。莫说咱们也没有发现什么,就是老爷外头真有了人,日子该过还是得过。放眼望去,哪个大户人家的内院像咱们家里似的这么干干净净?再瞧瞧咱们老爷,这些年可曾纳过一房妾室?可曾多看哪个小丫头两眼?”
杜氏拿帕子在脸上胡乱的擦拭一下,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紧紧看着蔡妈妈:“花儿,自己的夫君自己了解,我的感觉一向不会出错的。去查查吧,总得有证据才好,不至于平白的冤枉了他。”
见她主意已决,蔡妈妈只好应下:“我家文哥儿和老爷身边的阿随一向交好,就让他悄悄的去探探情况。”
“如此甚好,就尽快让他去办吧!”
蔡妈妈应声退下去安排了。
唐婉儿呆呆的看了半晌,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她想抓却又抓不住。
她慢慢蹭过去,伏在杜氏膝头:“娘亲,是爹爹不好,惹你生气了吗?”
杜氏一下一下抚摸着小女儿的头发。她贴心的小棉袄啊,也要被那个负心人送到见不得人的地方去了。如果当年她听爹爹的话,嫁给表哥,她的人生肯定和现在截然不同,她的女儿也一定会平安快乐一生顺遂吧?
“娘亲,如果爹爹外边有了人,你们就和离吧!婉婉带娘亲浪迹天涯,环游世界去!”
她是从哪里知道这样的话的呢?唐婉儿想不起来。可看着娘亲伤心的模样,这些话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了。
唐婉儿眼眸晶亮,定定的看着杜氏,一张小脸仍旧是不谙世事的模样。
房顶上突然传来瓦片松动的声音,杜氏警觉的抬头,今天这些话,被人听了去可不好。
耳边传来猫咪细细的尖叫,杜氏松了一口气。他的小女儿,知道心疼她了,也不枉多疼她一场。
有一下没一下的拍唐婉儿的背,柔声问道:“婉婉觉的你太子姐夫怎么样?嫁给他好不好呀?”
唐婉儿歪着头想了半天,头摇的像拨浪鼓:“不好!不好!年龄那么大了,还老是板着脸,怪吓人的。”
屋顶又传来踩踏瓦片的声音,随即,又是两声细细的猫叫。
杜氏奇怪,平日也没见过这院子里有猫啊?罢了,必定是哪个小丫头偷偷养的野猫,随她去吧!
只听听唐婉儿继续掰着手指一一细数:“若论斯文俊秀,他不及阿文哥哥。论魁梧健壮,他不及阿武哥哥。论幽默风趣,他不及二姐夫......”
唐婉儿说不下去了,其实,还有一个。论菩萨心肠,乐于助人,不如她的锦绣哥哥......
她隔着衣服,捏了捏腰间挂着的荷包。不知道锦绣哥哥还记不记得她,还有没有好好的收着她的荷包呢?
杜氏又循循善诱:“那婉婉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呀?”
这个问题唐婉儿曾经想过很多次,是烂熟于胸的,张口就道:
“戏文里的张飞,武艺高强,不拘小节,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大口喝酒,大碗吃肉。”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杜氏一施礼,转身就走。
“娘亲,小竹儿在后花园烤羊腿,我去看看熟了没有?不然一会儿就被她们几个吃完了......”
屋顶的瓦片终于承受不住“猫儿”的重量,哗啦啦的摔碎在廊下。一个黑影无声无息的飞离了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