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凌轩在学校有两个要好的朋友,都是学生会的成员,也都是他的左右手。
一个是副会长傅逍,温文尔雅,出名的好脾气;另一个是宣传部部长西恒杰,战斗系出身,身材削瘦,爆发力惊人,成绩优异且多才多艺,街舞跳得勾魂摄魄,与夏凌轩一样,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
西恒杰自然也得知了某条劲爆的消息。
他推开咖啡厅的门,目光先是在某个角落停顿了一下,这才走到傅逍的位置,问道:“什么情况?”
傅逍道:“就是你看见的这样。”
西恒杰望着那边的两个人:“我听说温祁和棉枫定了赌局,阿轩这是?”
“他没发表看法,我觉得他不会在意,”傅逍猜测,“他找温祁估计是想问别的事。”
西恒杰点头。
“对了,我感觉温祁失忆后性格变了,”傅逍笑道,“他刚刚建议我把阿轩灌醉了挠痒痒,看他会不会笑。”
西恒杰的反应和之前的傅逍一样:“——什么?”
傅逍微笑不语。
“别告诉我你想试,”西恒杰说着想起他一肚子坏水,拒绝道,“我不参与,别拖我下水。”
此刻被他们讨论的人正坐在咖啡厅的一角,平静地看着对面的温祁。
这地方靠墙,周围没人,光线昏暗,很适合约会,但对上某人冷淡的脸,温祁觉得这更像是逼供。他先前还怀疑夏凌轩可能会阻止赌局,如今才知道想多了,人家对新鲜出炉的赌局完全持无视态度,仍是想问他回来的经过。
他给了四个字:“没想起来。”
夏凌轩提醒道:“这是才发生不久的事。”
“但我脑子不好使,记不住,”温祁看着这冷美人,在心里盘算怎么能欺负一顿,嘴上道,“你这次出去找我,都去了哪儿?”
夏凌轩淡淡道:“我们从监控里发现你上了船,一路追到船出事的地方,周围有个港口和几个渔村,我们先找的那里,再慢慢扩大搜索范围,直到听见你回来的消息。那伙人既然能及时从人贩子的手里救下你,可能一直在暗处盯着你,但这一路我没发现其他势力的存在,他们出现得太神秘,最好查清楚,有备无患。”
温祁一脸稀奇。
夏凌轩道:“怎么?”
温祁好奇问:“这是不是相识以来,你对我说过的最长的话?”
夏凌轩道:“嗯。”
温祁恍然大悟:“他们都说我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力才逃婚的,但我现在觉得不是了,而是另有原因,你想知道么?”
夏凌轩道:“不想。”
温祁起身:“那话题结束,我回家了。”
夏凌轩道:“我的话题还没完。”
温祁道:“但我没心情。”
夏凌轩冷淡地看着他。
温祁居高临下和他对视,一步不让。
夏凌轩点点头,给他一个字:“说。”
“这才对,人要有点好奇心,”温祁笑眯眯地坐回去,“另一个原因是我觉得旅游能让人心情愉悦,你看你出去一圈,再回来就能对我说这么长的一段话了,可喜可贺啊亲。”
夏凌轩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没反应。
温祁暗道得再接再厉,主动接上刚才的话题:“关于你的猜测,有没有可能他们没盯着我,是我被卖后偶然看见了我才出手相救的?”
夏凌轩中肯道:“有。”
温祁道:“那他们送完我肯定回去了,对咱们构成不了威胁,虽然可能知道一点线索,但既然没告诉我……”
他说着扫见窝在不远处接电话的云秋向他跑了来,便道:“家里都知道了?”
云秋脸色发白:“是,姑父让你回家。”
话音一落,温祁的通信器便收到一条消息,果然是温父发来让他回家的。他便和夏凌轩告辞,带着云秋走了。
傅逍和西恒杰见状到了夏凌轩身边,后者问:“你是想问他被绑的事?”
夏凌轩道:“我想问他怎么回来的。”
西恒杰道:“问出来了么?”
夏凌轩摇头。
“没有?”傅逍很诧异,“他那么喜欢你,你竟没套出话?”
夏凌轩:“他不记得我了。”
“哦,难怪他对着你不脸红了,”傅逍对某人蛮感兴趣,笑道,“你性子太冷,兴许吓着他了,我来试试?”
夏凌轩看他一眼:“随便。”
温祁很快上了车,思索夏凌轩的话,感觉夏凌轩搜查的区域和曼星典是两个方向,他自己也说没发现另一股势力,可为什么对那股神秘组织这么执着?
云秋见他沉默,担忧问:“表哥,怎么办?”
温祁回神:“没事。”
云秋不信,惴惴不安地跟着他回家,见客厅里都是人,双腿一软差点要坐在地上,急忙抓住了表哥的胳膊。温祁安抚地拍两下,挣开他走上前。
“小祈你可回来了,”三叔急忙道,“听说你和棉枫打赌了?怎么回事?”
温祁笑着问:“消息传得这么快?”
“哪是啊,是云家的人在信誉机构工作,我们这才知道的,”三叔道,“你们真去公证了?”
温祁道:“去了啊,他们非说要赌。”
“他们说赌你就赌,你傻啊!”温爷爷面沉如水地坐在沙发上,气得忍不住,站起来抓过茶几上的杯子砸了出去。
温祁身体微顿,刹那间迟疑了一下,紧接着杯子准确地砸中头,泼了他一身水,“砰”地掉在地上碎了。
房间顿时死寂。
温父和三叔连忙跑向他,温爷爷也是一愣,没想到竟能砸中。温父扳着温祁的头:“别动我看看,怎么不知道躲?”
温祁道:“没反应过来。”
事实上是原主从没被长辈打过,他只能按他的世界观处理。
而在他的观念里,“家人”打他,哪怕扔过来的是一把刀,他也是不能躲的。
他看看身前的两个人,扫一眼神色僵硬的温爷爷,皱了皱眉。
他不习惯正常的家庭。
他是占了原主的身体,但这些人对他来说和别人其实没什么区别,不过住的时间长了,心里时而会闪过一丝陌生的感觉,让他不太适应。
亲情、爱情、友情。
凡尘间牵着人心神的这几条线,养父是非常反感的。
人可以有情绪或欲望,但不能为这点可笑的东西犯蠢失控。
所以他一直不懂那点血液怎么能有这么大的魔力,让人为了亲人如此的毫无条件、不顾一切。哪怕现在身处此地感受着他们对自己散发的善意,他也弄不明白。
人在他的眼里向来只分为两种:有用的和没用的。
偶尔出现一个让他感兴趣的人,往往也如走马观的花,提供一点娱乐就过去了,比如霍皓强,比如还没算账的卓旺财,再比如想整哭的夏凌轩。
温祁听着温父一连串的啰嗦,表示自己没事,道:“我上楼了。”
“站住!”温爷爷喝道,不知是不是砸了孙子很心虚,他这次底气不太足,“事还没说清楚,上什么楼?”
“哦。”温祁便耐心把当时在场的人都来自哪个家族从头捋一遍,说道:“那么多人看着呢,我得告诉他们温家没有孬种啊!”
温爷爷张了张口:“这是理由么?”
温祁道:“怎么不是理由?难道我一个大男人要当众认怂?”
温爷爷瞪着他。
“而且他们也没说错,如果夏凌轩真喜欢我,有没有婚约都没关系,如果他不喜欢我,我这么干耗着,等他踢了我的那天不更颜面扫地么?”温祁顿了顿,“另外你们别太悲观啊,棉枫的水平和我差不多,我不见得会输。”
“对对,”三叔在旁边见缝插针,提议道,“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大师,请他给你辅导几天?”
温祁道:“不用,这次出事让我感悟颇深,我觉得能突破以往的风格取得胜利。”
三叔道:“那这老师……”
熟知情况的温爷爷和温父几人顿时异口同声:“请!”
三叔道:“好,我这就联系!”
事情如此便定下了。
温祁意外被砸,温爷爷没再暴怒,家里很快风平浪静。
妙林杯是画作比赛,三叔口中的大师已经联系上,爽快地同意了,倒不是因为和三叔关系好,而是得知棉枫请的大师是他的死对头,于是才决定辅导温祁。
棉枫那边的动作让温家再次紧张,只有温祁一个人很淡定。
不过他虽然决定输,但不想输得太难看,便溜达去学校,揪了一根小草放进矿泉水里,坐在小广场的台阶上,让瓶子沐浴阳光。
快到期末,棉枫得来上课,很快收到消息到了他这里,问道:“你在干什么?”
温祁道:“找灵感。”
棉枫哼道:“少故弄玄虚,我是不会输的。”
温祁看着他,问道:“对你而言,这次的画就只是为了打败我?”
棉枫高傲道:“当然,我一定会赢!”
“我和你不一样,”温祁起身和他对视,严肃道,“对我而言,每次画画我都会全力以赴,因为这是艺术,而艺术是有生命的!我认真对待它,哪怕输了我也问心无愧!”
他拿起那瓶水,“你看,感受到了么?”
棉枫一头雾水:“……什么?”
“力量!”温祁道,“有没有看到?”
棉枫仔细盯。
温祁道:“别急,我慢慢跟你说……”
他拉着贵气的棉枫坐在台阶上,在一群人凌乱的视线下搭着他的小肩膀细讲起来,最后把瓶子送给他,真心实意说了声“加油”,溜达着走远,打算再拔一根草。
棉枫愣愣地坐着,看向同伴:“你们听懂了么?我怎么感觉挺厉害的?”
同伴默默摇头。
广场的台阶上方是图书馆,二楼开了一个露天咖啡厅。
傅逍和夏凌轩此刻就站在栏杆处,把温祁的长篇大论从头听到了尾。傅逍笑得不行,见夏凌轩正盯着温祁的背影,问道:“怎么看?”
夏凌轩沉默不语,继续望着那边。
就在傅逍觉得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只听他开了口,冷淡的语气竟带着一点罕见的意味深长:“我在想,艺术。”
傅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