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诺在县医院待了四天,头晕呕吐的情况渐渐好转,医生说可以出院了,回家小心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但现在最严重的是小丫头的耳朵问题,小丫头的左耳彻底失聪了。
唐糖决定带小丫头去大医院治耳朵,给季小濯和温诺两人向幼儿园请了长假,收拾好东西便刻不容缓地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市里。
可到了医院,看到的情况却让唐糖傻眼,挂号窗口前排起了长龙,队伍半天不动弹一下,好不容易带着两个孩子排了大半天的号,可专家号早就没了,医院的工作人员说要预约,最起码都要等到下周才能约到。
唐糖怕小丫头的病情越拖越不好治,急得不行,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对这里一点都不熟悉,季宴又不在家,她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母子三人好不容易来这里一趟,难道就这么无功而返?
唐糖不想这样回去,想来想去在这里能联系到的人只有纪月了,无奈之下只能打电话求助她,在电话里把事情跟她说了。纪月听后二话没说亲自开车来接了人,一路开车把三人带去了军区总院,还提前联系了军总耳鼻喉科的专家,到医院后直接就能带着孩子看病。
唐糖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纪月好了,要是没有纪月,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得上病。
这个时候,唐糖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的没用,她比起纪月可真差远了,看来以后要多向纪月学习。
“纪月,谢谢你,等这次的事情结束后我请你吃饭,全做你爱吃的菜。”
“谢什么啊,你给我寄那么多好吃的,每做一套新衣服都是送我的,这些我都没跟你说谢,你跟我谢什么呀。瞎客气!不过,你的感谢我还是很喜欢!哈哈。”
纪月才说完,季小濯便拉了拉她的衣摆朝她招手,“纪月阿姨你低头,我有话对你说。”
纪月闻言弯腰低头,“你要跟我说——呀!”
未说完的话被季小濯的“吧唧”一亲给打断,“纪月阿姨谢谢你,爱你哟。”
小家伙哄女孩子开心的本事可不小,纪月当即被哄得心花怒放,一把将胖家伙揽过来反亲一口,“我的小乖乖哟,你的这个感谢我更喜欢!”
季小濯得意极了,凑到温诺右耳边对她道:“诺诺来,要谢谢阿姨哦。”
温诺对季小濯一向言听计从,闻言丝毫没有犹豫地就学着他的样子在纪月另一边脸上也“吧唧”亲了一口,这次还小声说了话,“谢谢阿姨。”
纪月星星眼,把两个小宝贝全搂过来左拥右抱着亲了个够,然后揶揄地凑到唐糖耳边说悄悄话,“唐糖,你这儿媳妇像你,乖巧又可爱,看来咱们小濯和他爸的品味一致啊。”
唐糖被说的不好意思,嗔怪地轻拍了下她,“你别瞎说,小孩子玩的好罢了,他们懂什么呀。”
“你也太看不起小孩子了,现在幼儿园小朋友都谈恋爱了好么。”纪月说是这么说,其实也只是开玩笑调节一下气氛,免得大人孩子都为即将到来的检查而紧张。
一路这么嘻嘻哈哈地聊着,等到了专家办公室,唐糖和两个孩子还真没那么紧张了。
老专家六十多岁,头发半百,看着就很有经验,仔细地给温诺检查了耳朵后,沉着嗓子道:“左耳神经损坏了,有点难办,右边耳朵只受了点波及,还是可以完全恢复的。”
右耳可以完全恢复让唐糖高兴,但左边耳朵是个大问题,“医生,那左耳朵还能治好么?孩子还这么小,要是没了听力一辈子可怎么办?医生麻烦您给想想办法吧。”
医生也到了为人爷爷的年纪,小孙子跟两个孩子差不多大,自然见不得这么小的孩子失聪,但耳朵神经损坏不是那么容易好的,所以只能道:“这个病只能尽量治疗,好不好真的说不定,我建议你们带孩子每个月过来做两次针灸,试试针灸治疗,就算暂时治不好,但常年累月下来,孩子的听力也会稍微恢复一点。”
能恢复一点也比什么都听不到要好,唐糖一点希望也不想放弃。
老专家见唐糖同意,当即把温诺带到后面的治疗室,给小丫头进行了第一次针灸。
等到针灸结束后,外面已经是灯火通明了,可此刻的医院却还是人来人往忙碌不断,在这个地方,从来就没有闲暇的时刻,时时刻刻都在与病魔生死做着斗争。
纪月道:“唐糖,天已经晚了,我看咱们今晚定个酒店先住一晚吧,明天再回去。”
两个孩子也跟着奔波了一天,此刻都蔫哒哒的,再经不起折腾了,唐糖自然同意。
四人刚走出医院,就见一辆“乌拉乌拉”叫着的救护车快速停在大门口,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急匆匆地从里面跑出来,跟着护士们一起将车里的伤患小心翼翼地往外抬,一边抬一边还高声嘱咐:“小心点小心点,呼吸器不能掉,注意监控数值!”
一个小护士紧跟在旁边高举着手帮着拿输液瓶。
远远地看不太清抬的什么人,但却能够看到担架上那人身上的一大片血液,纪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人肯定受了很重的伤,那血流得都快干了一样,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
唐糖也很唏嘘,心里暗暗祈祷这个人可以平平安安的。
纪月拉拉唐糖的胳膊,“好啦,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交给医生了,我们走吧,孩子们都困了。”
唐糖点点头,拉紧温诺的小手跟着纪月继续走,走了几步,那群医生护士抬着担架从他们身边快速穿过,嘴里焦急地喊着:“大家让一让让一让!”
唐糖在担架经过的时候下意识看了眼担架上的人,然而,只一眼,她全身的血液就瞬间被冻结住了,脚步再也迈不出去。
“唐糖你发什么愣啊?快走啊,医生会救那人的。”纪月见唐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以为她还在为那个人担心。
唐糖完全没听见纪月的话,整个脸慢慢地变白,全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离,眼睛里蓄满了惊恐。
纪月这才发现唐糖的不对劲,走到她身边摸摸她的额头,“你怎么了?不舒服么?有什么跟我说啊。”
唐糖颤着嘴唇,发着抖才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出来:“我我看到看到担架上是季宴。”
“什么?季宴?”纪月脸色跟着变了,目光快速朝刚刚那群医生护士看去,可惜什么都没看到,只来得及看到他们在拐角处消失的衣摆。
“唐糖你没看错吧?真的是季宴?”
唐糖浑身发抖,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她也希望是自己看错了,那个人不是她的季宴,不是的!
两个孩子被唐糖的神情吓住了,拽住她的裤腿不安地喊她,可唐糖通通听不见,整个人像是失了魂。
纪月暗道不好,咬咬牙用力掐了下她的胳膊呵斥:“唐糖你清醒点,也许是你看错了呢,还没弄清楚就自己吓自己干什么!两个孩子都被你吓到了!”
唐糖被掐得恢复了点理智,原地静默半晌,突然转身就往医院里面跑。
纪月来不及说其他,拉起两个孩子也跟着她后面跑,一路追着过去,终于看到她站在抢救室不远处怔怔地看着紧闭的大门。
纪月上前搂住她劝道:“唐糖你冷静一点,也许是你看错了呢,匆匆一瞥看错的可能性很大,也有可能是长得像季宴像而已。再说了,季宴说不定此刻正在很远的地方执行任务呢。”
然而,老天爷有时候就是不允许你有侥幸心理,纪月的话才刚说完,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群身穿军装的男人从她们身边飞快跑过,一群人呼啦啦地站到抢救室大门外不动了。
其中一个满身是血的军人紧握拳头狠狠地捶在墙上,痛苦又悲愤地低吼,“我操!!!”
其他人也没比他好多少,都焦灼地盯着手术室的门看着。
唐糖突然挣开纪月,颤着唇一步步朝那群橄榄绿走去,直到——伸手抓住捶墙那个人的衣服。
“董力?”
董力正心急如焚呢却突然被人拉住,下意识伸手一甩却没甩开,暴怒地回头准备吼身后的人滚远点,可当看到身后拽着他的人是谁后,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满脸不可置信,“嫂嫂子?!”
“董力,季宴是不是出事了?刚刚进去的是不是季宴?”唐糖死死地抓着董力,仿佛这样才能支撑着自己好好地站着。
董力瞬间红了眼眶,整个人像是个无措的孩子,“嫂子我我”可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说不出季宴的心脏被子弹穿透,说不出医生在路上就下了病危通知书。
董力痛苦地抱头蹲下,堂堂七尺男儿第一次哽咽到不能自已。
唐糖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颗心瞬间冷到冻结,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季宴,她的老公,真的出事了!
纪月这下也知道不是唐糖看错了,刚刚那个真的是季宴,心想这下天真的要塌了,忍着慌乱赶紧打电话通知顾长安和卓继两人。
只是一个电话刚打完,便看见唐糖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术室亮着的红灯,此刻已泪流满面。而同样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季小濯也是哭到颤抖,嘴里呜呜咽咽地喊着爸爸。
纪月眼一酸,突然不敢看这一幕,捂着嘴背过身去,突然好后悔自己今天把母子两带来了这里,如果不来这家医院,就不会恰好碰到这么撕心裂肺的一幕。
难道这就是注定么?
一切都太过混乱,今晚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随着时间的过去,手术室门口的人越来越多,可气氛却越来越安静,手术室外凝重得让人感到窒息。
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的到来打破了这种窒息。
为首的是一位头发花白却威严矍铄的老人,老人甩开身边试图扶他的人的手,一步步杵着拐杖朝着手术室走来,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红灯,面无表情,神情镇定,整个人如一颗坚毅的松石。可如果细看就能发现,老人袖子下的手正在颤抖。
“爸,您别激动,季宴没事的。”季卫峰在老人身后劝着,神情担忧。
“是啊爸爸,您心脏不好,千万不能情绪激动,季宴肯定没事,您去那边坐着等吧。”林岚试图再次去扶老人的胳膊,可是却被老人无情地甩开。
两人见状,都无奈地皱起眉头。
纪月擦了擦眼泪,走过去低低地叫了老人一声,“季爷爷。”
季爷爷眨眨眼,缓缓转头看向纪月,点了点头,而后视线一转,看到不远处呆呆站着不动的季小濯,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丝裂缝,杵着拐杖一步步朝季小濯走去,蹲下来揽住小家伙的身子轻拍着,“小濯别怕,太爷爷来了,一定不会让爸爸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老人像是安慰孩子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他是我季安山的孙子,他不会有事的,这点小风小浪算什么,他能挺过来的。”这是他心里最疼的孙子,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他不会就这样被打倒的,不会的!
季小濯肿得可怕的眼睛默默地看了眼老人,不哭不闹也不说话,只再次把目光对准大门,静默不语。
气氛再一次陷入让人窒息的静谧,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众人从焦急等到心慌,从心慌等到麻木,一分分一秒秒对门外等待的人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当清晨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户洒进医院的时刻,紧闭了一晚上的大门终于被缓缓打开,神情疲惫的医生们从里面走出来,瞬间打破时间的枷锁,所有的人同时有了动作,鱼贯而上,“医生,人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主刀医生摘下口罩,虽然疲惫却带着略微的笑意,“子弹顺利取出来了,病人暂时脱离了危险,现在已经进入重症监护室,在里面观察几天,不出意外的话,病人这两天就能醒。”
也就是说,季宴的这条命不出意外的话是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了。
这句话听在众人的耳朵里无疑是天籁,焚烧了一晚上的心终于逢来了甘霖,一片松气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感谢着医生。
医生笑着摆摆手,能救下这些保家卫国的军人的命,他们心里也是无比高兴的。
“太好了!我就说老大没问题的,哈哈”
“咱老大可是活阎王,底下的阎王爷可不敢收。”
“阿弥陀佛,不枉我这个无神论者跟各路神仙都求了一遍!总算没叫我失望。”
众人七嘴八舌地宣泄着心里的激动,心情再也不复之前的那么沉重,只要命救下来了就有希望。
唐糖的一颗心也被医生救活了,松开被自己无意识咬得稀巴烂的嘴唇,跑到重症监护室外面的玻璃上趴着,远远地看着浑身插满仪器的季宴,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就这么看着她的心就安定了。
季小濯和温诺也跟着她后面,两个小小的人儿同样趴在玻璃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里面的人。
季小濯把手放在玻璃上抓握着,嘴里小小声地呼喊,“爸爸,爸爸,爸爸”
季爷爷看见这一幕,颤了一晚上的手终于是停止了颤抖,紧绷着的背脊跟着松了下来,这一松就忍不住往后踉跄了两步,直接靠到了背后的墙上。
“爸!”
“爸!”
季卫峰和林岚同时惊呼着上前扶他,焦急地扶着他坐下来,“爸您跟我们回去休息吧,您都这么大岁数了不能这么熬,季宴已经脱离危险了,您休息好了再来看他吧。”
“对啊爸,反正重症监护室也是不能进去陪护的,等季宴转到普通病房了您再来陪着他吧。”
两人关心着老人的身体,可季爷爷却狠狠地拍开两人的手不让他们扶,“我身体好着呢,不需要你们如此关心,该关心的不见你们这么关心!”
季卫峰皱起眉头沉着声,“爸你说的什么话,我也关心季宴,他是我儿子,我能不关心他嘛,林岚也是真心实意地关心他的,她听到消息会议才开到一半就匆匆赶来了。”
“行了行了,别跟我说这些假的虚的,关不关心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季爷爷说完,看都不看两人,直接叫来警务员,让警务员扶着他走,他的身体撑不住了,不能在这里添乱。
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训斥,林岚面露难堪,心里也很难过,这么多年了,不论她怎么表现老爷子还是不喜欢她,虽然表面上跟季宴断绝了关系,但心里头还是只认季宴这一个孙子,在老爷子心里,时樾估计连季宴的一根头发都不如吧。
季卫峰看不得林岚如此委屈的样子,心疼地拍拍她的手安慰:“爸就这脾气,不要跟他计较。”
“不会的。”林岚摇摇头,扯出个笑,“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季卫峰看了眼在场的这么多人,道:“我们也回家休息吧,熬了一晚你的脸色都不对了。这里这么多人看着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林岚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也好,等季宴醒过来我们再来看他吧。”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纪月不满地哼了哼,小声地嘟囔,“要是在里面的是季时樾,估计他们一步都不愿意离开。”
顾长安不赞同地对她摇摇头,“别在这说这话,季宴有我们呢。”
纪月噘了噘嘴,点点头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