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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
山洞在一堆乱石附近,周围可谓是寸草不生,只偶尔有两只鸟雀在乱石之上稍作停留。
苏北迷迷糊糊间听见了声音,什么‘对大师兄放尊敬些’、‘我只用一些灵力帮他疗伤’……还有一些断断续续的语句,他不太记得。
唯一记得的是,梦中这音色柔软好听,又真诚地过分,让梦中另一个人完全狠不下心拒绝。
躺在衣衫上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第一眼见到的是在石床上睡着的一个女子,年纪不大,且很眼熟……
束之桃?!
苏北几乎要下意识坐起来——可他身体虚弱,曾耗费大量灵气挣脱阵法,曾九死一生过,哪那么容易恢复。
撑着地面的手隐隐发颤,喉间涌起的血气他费了好一份功夫才逼下去。
旁边还有个穿着艳丽的男人。
他正翘着二郎腿守着石床上的束之桃,一脸不爽地斜睨着苏北,手中捏着一个青果子啃着,腿都要抖到天上去了。
苏北靠在石壁上,慢慢盘腿坐起:“……我怎么会在这里?”
“是啊,你怎么还没死?怎么不在阴曹地府里?”
姬怀嗤笑道:“怎么是你最看不起的束之桃救了你?”
“……”苏北闭上嘴。
姬怀是啸云宗这一届最出色的弟子,又爱四处招惹女人,他不可能没听过这位大名。
若是之前,姬怀跟束之桃混到一起,苏北一定要微微抬起下巴,十分倨傲不屑地说一句:什么锅配什么盖。
可如今——
苏北只有沉默。
他并未失去变成黑龙的那些记忆,他很清楚修士们见到自己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眼前这两人是不知道他是龙族,还是——
“别看了,看什么啊看看看,你以为谁都稀罕你身上那几两肉啊?”
姬怀对苏北恶意很浓:“要不是这小笨蛋非要把你弄到这山洞里藏起来,看你脑袋上还没褪去的龙角,路过谁不会把你生吞活剥了?”
大师兄脸上罕见地出现呆愣的情绪,他后知后觉往额头上一摸。
真的摸到了尖尖的龙角,虽然只有食指那么长的一截!
“苏北啊苏北,亏我之前还以为你这人也就面冷,眼是不瞎的,结果你就是分不清好歹。”
“我问你,如今的束之桃和先前的束之桃是一个人么?”
…
后来,姬怀语气很差地跟他说了很多话,一向不喜居于人下的苏北竟然也慢慢听进去了。
他将深深的眸子转到那人身上。
她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苏北恍然,是啊,说了他们也不会信的,只会认为她在找借口。
白衣大师兄缓缓将手摸到护心龙鳞所在的地方,感受到里面传来的微弱力量。
要不是束之桃及时用灵力稳定了他身体里暴乱的能量,他会在不知不觉中沦为没有理智的怪物,会满脑都被仇恨占据。
“……抱歉。”
薄唇轻轻开合,轻飘飘冒出这么两个字。
但姬怀不买账,他像是多看苏北一眼都觉得脏似的,把眼睛挪开了。
苏北吐出一口浊气,拼命稳定心神,闭上眼开始运转体内的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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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修被一巴掌打到树干上,一口血朝侧边吐了出来。
面前站着的女人身形婀娜多姿,双手各自一把弯刀,泛着金色光泽。
她歪了下脑袋,用刀尖隔空点了点妖修的胸膛:“你趁着苏北昏迷时偷走了一片护心龙鳞。”
面具从妖修脸上滑落,赫然就是二师兄凌曦宸的脸。
他轻声笑着:“护心龙鳞谁不想要啊?怎么,玉蔓师姐也想来分一杯羹?早说啊,早知道多扯一片下来了。”
玉蔓把玩着弯刀,漫不经心道:“若是苏北落到我手中,可就不是丢两片护心龙鳞那么简单。你要他龙鳞,作为报偿是借之桃的手保住了他的命——你这算盘打得好啊。”
“你不该说我很善良吗~”
“善良?”玉蔓将眼一沉,“你还不配这两个字。”
在许多年以前,妖族在六界中的位置实在低下,到了要被人灭族的程度。
靠龙族庇佑,才能苟活下去。
自那时开始,妖族世世代代都不得伤害龙族——这条血契,是刻在每一只妖骨子里的。
“是是是,我不配,你护着的之桃小师妹配得很呢。”
凌曦宸干脆也不起来,一条长腿横在地上,衣衫松垮,露出大半锁骨。
他笑颜如画,美得不可方物:“看玉蔓师姐这猖狂的样子,看来是找到魔剑了?”
“是呢。”
玉蔓眼中杀气乍现,手中弯刀的刀尖正好接住纯白月光,森冷的白光闪过凌曦宸的眼睛,逼得他不得不偏眼。
“这不第一件事,就是来清理门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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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棕熊:玉蔓有危险,你快捏碎木牌,把她传过来!】
【束之桃:啊?】
她虽疑惑,但对棕熊的话总是深信不疑的——
【棕熊:玉蔓想要黑龙的命,不过她不会当着你的面伤人,你大可以放心。她过来之后你也不要害怕,她身上的血大部分不是自己的。】
棕熊说完就感觉自己像极了人类的保姆,总是生怕小孩儿哪磕着碰着不高兴了,喋喋不休。
只能说宿主心软有宿主心软的好处,至少像玉蔓这样心底仍留有一片光明的人不会舍得伤害她。
木牌一碎,山洞里眨眼间多了个血淋淋的人。
束之桃小小惊呼了声——对比姬怀和苏北的警惕,她却是直接上前两步将那摇摇欲坠的身体扶住了。
“师姐,师姐你先坐下。”
玉蔓手中的弯刀有一只刀身断了一半,有一只刀尖有明显磨损,像是砍到了很硬的东西。
怕手上的刀不小心划伤束之桃,玉蔓很快收起了。
她借着小师妹的力坐到石头上,喘了口气。
眼前的小可爱还是一如初见时那般,单纯美好,在这家伙面前不需要担心别的,也不需要想一些借口。
“我没事,你看你吓得小脸都要变形了。”
玉蔓用手捏捏那软乎乎的触感,笑着说。
只是她面色实在不好看,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姬怀抽抽嘴角:“好你个束之桃,你想把这么小一个山洞塞满是吧!还要不要小爷睡了!”
“我……”
“你若是不满,直接滚出去就好,再凶我师妹试试看?”
玉蔓却是一点也不惯着姬怀,当即揽了束之桃的肩膀,眯着眼看过去。
“小贱人,你以为我不敢——”
“姬怀!”束之桃一听见这个称呼就打断了他。
她说:“你答应过我,不再说这两个字的。”
“……”姬怀心中不甘,但又不想在她面前当个言而无信的小人,脸黑漆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