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菁书和丁雪梅吃过饭就回了林家。
今天星期四，林庆义因为吴老婆子和吴秀莲大闹卫生院的事情，从厂子里请假提前一天回来了，而林雪竟然没在老师家里补课，也提前一天回来了。
她们进林家院子时，林雪正在给干木活儿的林庆义倒茶，脸上露出殷勤的神色。
林菁书冷笑，林雪为了把林庆义争取过去，还真是不遗余力。
她现在倒是有点能想通了，林雪的确要比她这个亲生女儿讨喜多了，也不怪上辈子林庆义要侄女不要她。
这辈子，林菁书和林庆义这父女俩算是互相嫌弃了。
“伯妈，菁书，你们回来了啊！”林雪看到她们惊呼一声，一副热情得过头的样子，可嘴里说出的话却是绵里藏针，“伯妈不是生了很严重的病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准备去医院看您呢。”
林庆义也看了过来，语气阴沉道：“连张兰都帮着你说话，说病情严重，怎么就出院了？”
林菁书哪能听不出来他语气里的责怪。
“爸，我妈是自己强烈要求出院的，准备在家休养，老住医院不是怕奶奶和二婶儿不开心嘛，浪费家里的钱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家里亏待你妈了吗，我不是让她住院了吗？”林庆义冷着一张脸，“林菁书，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大人说话轮得到你插嘴了吗？”
林雪眼里闪过一抹寒光，语气假装关切：“菁书，我相信伯妈是不会装病的，也肯定不会仗着跟领导熟就欺负咱家的，奶奶跟我妈肯定都误会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劝大伯的。”
林菁书在心里冷笑，林雪身上的绿茶气都快溢出来了。
谁都没有提起这茬，偏偏她自己上赶着说出来，不就是想让林庆义反感她和丁雪梅吗？
林庆义却根本感觉不到林雪身上的茶气，还一个劲儿地夸她懂事：“你看看雪雪多懂事，你再看看你，家里的事情不帮忙就算了还尽添乱。”
丁雪梅听不下去了，以前林雪暗戳戳的讽刺她听不出来，但现在她很明显就感觉到了林雪的针对，女儿帮她说话怎么就成了不懂事了？
“林庆义你说话要讲良心，我为了这个家休息过一天吗，女儿帮我说句话怎么就成了不懂事了？”
林雪：“伯妈，你别生气，大伯也是为了菁书好，都是我的错,是我说错话惹伯妈不开心了呜呜呜……”
她眨巴眨巴眼睛，泪珠从眼角滚滚滑落，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丁雪梅见林雪哭了，嘴一下就张不开了。
林庆义一边安慰林雪，一边沉声对丁雪梅说：“你看你，回来就吵架，我就教训一下菁书你就这副样子，慈母多败儿。”
“我……”丁雪梅不好意思再吵下去了。
她从来不是那种斗争到底，得理不饶人的人，何况现在林雪一哭，她反倒觉得是自己这个做伯妈的不占理了。
林菁书真想给林雪这又婊又茶的演技鼓掌了，这招道德绑架用得十分妙啊！
她轻声道：“雪姐，你别哭了，我爸就不需要你来劝了，你安心高考，我爸肯定会相信我们的。”
“我们是一家人，吵吵架也正常，没人会怪你的，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跟你没关系，你要好好学习，当林家第一个准大学生。”
“爸，我会学着像雪姐那么懂事的，这个节骨眼儿上，绝不会耽误她高考的。”
林菁书一口一个“不耽误她高考”，说得那叫一个冠冕堂皇，想挑毛病都挑不出来。
但林雪听着这话就是觉得不对劲。
林菁书话里话外都在强调她和丁雪梅还有林庆义才是一家人，她林雪不过是一个外人。
林雪哭都哭不出来了，头一次体会到这种有气没处撒的感觉，憋得脸都绿了。
林菁书在心里笑了一下，难怪林雪和吴秀莲母女能这么爱当绿茶，确实很爽。
“爸，雪姐，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和妈回屋了，她身体还没完全好，我先扶她进去休息。”
林菁书扶着丁雪梅进了屋。
两人一起收拾东西，林庆义连半点要进来帮忙的意思都没有，一直在安慰着林雪。
“妈，你看爸，半点要进来帮忙的意思都没有。”林菁书说，“他偏心要不要那么明显。”
丁雪梅心里同样不舒服，却是拼命压抑着自己心中的负面情绪。
“你爸就是看他兄弟死得早，帮帮她们孤儿寡母，大人的事情大人自己解决，你安心学习就行了，这段时间光忙活我的事情，你的学习可别落下了。”
丁雪梅叹了一口气，万一学习再落了下来，自家女儿就真的没有什么能比得上林雪的了。
她不是不知道，家里人都更偏向林雪，就连她以前都是这样，觉得林雪没有父亲不免对她多关照了一些，有时候难免会忽略林菁书的感受。
偏偏以前的林菁书还是个锯嘴葫芦，什么事情都喜欢闷在心里，连同对她这个妈都不是很亲近。
可自从小巷的事情之后，林菁书却像换了一个人。
丁雪梅看着女儿的转变却只觉得难过。说来惭愧，都是她能力太弱，没有办法保护女儿，逼得她不得不早点成熟懂事起来。
门“咔嚓”一声响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吴老婆子这回连门都没有敲，就直接冲了进来。
“回来了还不知道死过去做饭，啊，生个病就以为自己能在家里当大爷了？”
林菁书看到吴老婆子就忍不住翻白眼。
若说吴秀莲和林雪是恶狼，那吴老婆子就是她们最厉害的爪牙。
她刚准备说话，却被一旁的丁雪梅拉住。
林菁书瞪大眸子，她妈想干嘛，她废了这么大劲就是想让她妈摆脱被当成老妈子使唤的命，她妈不会又想重操旧业吧？
明明回来的路上都说好了，要一直装病的。
林菁书是真的急了。
她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听到丁雪梅虚弱且坚定的声音：“妈，我病了，医生说我不能过多操劳。”
吴老婆子一张老脸都快皱成抹布了。
“你说什么，你都出院了还想躲懒，家里这么多事，你不干谁干？光靠我儿子养着你多大脸啊？”
丁雪梅沉默了一会儿，显然是在隐忍着怒气。
好一会儿，她才掷地有声说道：“妈，平心而论，真正靠庆义养着的人是谁您很清楚。家里的活儿我没少干，去酒席上帮忙做饭，累是累了点收入也不少，我不靠他养，也能活下来。”
林菁书疯狂在心里给丁雪梅加油打气：妈，你太棒了，会说你就多说点。
吴老婆子被反驳了就开始厉声叫骂，扑过来要厮打丁雪梅：“贱婆娘，你现在反了天了是吧，你真把自己当盘菜了，这个家到死都是我老婆子说了算！”
林家人都是这样，不管占不占理，都要让自己占上风。
林庆义这点和吴老婆子简直一模一样。
丁雪梅连连后，能说出这番话已经鼓足了莫大勇气，她绝对不可能跟一个还是自己婆婆的老人动手。
林菁书冲上去拦着吴老婆子：“奶奶，您别打我妈啊，万一把我妈打晕了怎么办，不又得住院吗？”
“妈啊，您千万不能出事啊，我拦着奶奶，你快跑出去！”
林菁书一嗓子嚎下去，跟装了一个大喇叭似的，左右好事的邻居全都听到了，纷纷探出脑袋来。
丁雪梅这段时间一直配合着林菁书各种骚操作，知道她什么意思，顺势就捂着胸口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她跑到院子里，“嗝喽”一声就倒下了。
林菁书把吴老婆子一推，也跟着跑了出去：“快来人，要打死人了,妈，我可怜的妈啊！”
林庆义被吴秀莲和林雪母女缠着，在厨房喝吴秀莲煲的肉汤，猛然听到声响，跑到院子里就见胖婶儿带着好事的邻居全围在妻女身边。
他眼前一黑，怒斥着问一旁还在叫骂的吴老婆子：“妈，这是怎么回事？”
吴老婆子气得脑壳发昏，恶狠狠说道：“这懒婆娘出院回来就摆架子，现在家里的活儿也不干了，看我今天不打死她！”
林菁书忙大声说：“胖婶儿，你快叫婶婶们把我奶拦住啊，不然我妈真的会被打死的，婶婶们，菁书给你们磕头了。”
林菁书嗓门奇大无比，嚎得那叫一个惨，虽说光打雷不下雨，但这架势看着确实够可怜。
胖婶儿等人都是当妈的人，跟林家又是多年的老邻居了，算是看着林菁书长大的，跟丁雪梅关系也不错，一时都有些不落忍。
胖婶儿最先挺身而出：“林老大，雪梅是怎么样的人我们这些老邻居都是看在眼里的，她嫁进来之后那是给你们林家当牛做马，你们不能看着人家好欺负就拼命作践人吧。”
另一个婶子也站了出来：“就是，生病了就不能休息休息吗，非要把人累死了才甘心？”
“林家老大，你是个明白人，可不能跟你娘一样糊涂啊！”
吴老婆子叫骂道：“啊，你们说谁糊涂？我们家的家务事轮得到你们这些多嘴的婆娘说三道四吗，自己身上的屎都没擦干净就管起别人的家事了。”
劝架的邻居都被骂出火了，脸色极其难看。
林庆义脸色同样不好，他极其要脸面一个人，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让他丢尽了颜面。
“几位大姐，你们先回去吧，雪梅身体不好，我扶她进去休息。”
林庆义只想尽快息事宁人，林菁书怎么可能如愿。
“爸，不行的，我奶肯定会打我妈的，我妈为了给家里省钱强撑着身体出了院，她本来想着在家休息也是休息，害，我妈是不是偷懒的婶婶们都很清楚，爸，你应该也很清楚啊……”
林菁书此事嚎得嗓子都快冒烟了，但声音丝毫没有减弱，生怕他们听不清楚。
胖婶儿等人被吴老婆子刺挠了一顿，心情都不好，此时哪还能不帮腔。
“这家里能干活的除了雪梅，不还有吴秀莲吗？”
“吴大娘我说句公道话，我婆婆比你大了四五岁，家里的活儿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个人操持着，我们上厂子干点零活，哪里还有时间管家里的事情，真要七老八十动不了儿媳伺候一下也是应该的。”
“扪心自问雪梅可没有吃你林家的白饭，咱们这附近哪家办酒席不是请她去帮忙。”
“吴大娘，大儿媳和二儿媳都是儿媳，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能因为秀莲是你们吴家的亲戚就偏心呐。”
吴老婆子矢口否认：“我偏心什么了，秀莲那是身体不好，家里才不让她干活。”
她们老一辈的人，最忌讳的就是这点，话到别人嘴里可就难听了。
胖婶儿冷哼：“还说没有偏心，雪梅生病了还要干活，你看把人折磨得站都站不稳了，也没见你这么使唤吴秀莲。”
说完，胖婶儿又把目光转向了林庆义：“林家老大，你要搞清楚，雪梅才是你老婆，你可不能处处跟你妈一样偏心你弟妹。”
这话说得林菁书都想给胖婶儿鼓掌了，不愧是巷子里的八卦女王，一句话直接刺中要害。
丁雪梅脸色此时尤其难看，自己男人向着弟妹算怎么回事。
林庆义跟被人捏住痛脚似的，早就失去了往日里那惺惺作态的风度，高声嚷道：“胖婶儿，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跟秀莲清清白白的，你别乱扣屎盆子。”
吴老婆子也紧张了，她是有想法让林庆义偷偷跟吴秀莲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到时候就说领养的，谁叫丁雪梅那贱婆娘生不了。
可要放到明面上说，那不得丢死人。
“你个死婆娘，再乱说我撕烂你的嘴！”吴老婆子怒吼。
林庆义赶紧拉住了自家老娘。
胖婶儿和几个邻居面面相觑，她们只是来看热闹的，也不知怎么的就帮着丁雪梅母女俩跟林家人吵了起来。
真要打起来，事情可就不好办了，搞不好还要赔钱。
林菁书看出来几人心生退意，上辈子跟电子厂的大妈相处那么久，早就摸透了她们这类人的心思。
“几位婶婶，你们先回去吧，快到饭点了，你们也有事忙，这边就不麻烦你们了。”
“好好好，那我们就先走了。”
几个邻居各自散去，临走前，胖婶儿还对丁雪梅说：“雪梅，你别怕，受了欺负我们几个邻居都看着，要是有人敢对你们娘俩动手，我们就去上报妇联，让妇联的同志来评评理！”
丁雪梅听了心里十分暖心，她以前忍气吞声惯了，头一次奋起反抗，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帮她。
林菁书倒是没有太意外，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胖婶儿她们现在挺身而出，何尝不是希望将来自己能得到同样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