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砚将林菁书带到了卫生院。
她身上的伤都是皮外伤,倒是没什么大碍,大夫只开了些外敷的药水,就让褚砚带着林菁书去了休息室。
休息室此时十分冷清,一个吊水的人都没有。
褚砚让林菁书坐在了座位上,然后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个子生得高大,光是这么看着别人,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你现在说说看,那个叫唐平的流氓跟你还有你妈到底怎么回事?”
褚砚对于这件事,知道一点儿,但知道得不全。
林菁书没有再瞒着他,除了重生的事情其他都原封不动讲给褚砚听了。
她再瞒着不说,显得不厚道,也对不起褚砚的救命之恩。
褚砚听完,表情相当凝重。
林菁书问他:“你怎么了?”
褚砚脸色阴沉:“那些自以为是的长辈还是一如既往的讨人厌。”
林菁书觉得他语气有些不对劲,问道:“怎么了,难道你家也有我爸那种长辈?”
褚砚眉毛一挑:“你猜。”
“不猜。”林菁书目光移到窗外:“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褚砚看向林菁书,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你确定要这个样子回家?”
林菁书用手摸了摸自己脖子,触碰到之后还有微微的痛感,喉咙有些发肿。
“你要怎么回去,你妈肯定会发现你身上的伤,依照她的性格,肯定不会再让你找唐平的麻烦。”
只是从林菁书只言片语的描述中,褚砚就大致猜出了丁雪梅的性格。
胆小懦弱,总以为退一步能海阔天空,太天真。
林菁书想起她书包里那些廉价化妆品:“我可以用化妆品遮一遮。”
听了她的话,褚砚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盯着林菁书脸上残留的化妆品痕迹说:“你化的妆,好丑。”
林菁书没好气地说:“倒是难为你对着我这张丑脸看了这么久。”
她从包里拿出化妆品,打开一堆瓶瓶罐罐往脖子上抹,越抹痕迹越明显。
脖子白出了一个度,很容易将别人的视线吸引过去,一眼便注意到了脖子上的伤。
林菁书泄气地看着一堆瓶瓶罐罐,想着上辈子那些在社交平台上靠化妆换头的,是真的厉害。
“你这技术不行。”褚砚摇摇头。
林菁书看了一眼褚砚,要不是因为他救了自己的命,自己早不想搭理他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确实很烦人。
谁说只有七岁八岁招狗嫌,十七八岁也一样招狗嫌。
林菁书:“你既然想不到办法解决,就不要再说风凉话了。”
褚砚:“谁说我没有办法了。”
褚砚没说是什么办法,只让林菁书收拾好东西之后跟他走。
林菁书也没多问,一路跟着褚砚上了巴士,来到了一片单位楼前。
住在这里的人都是单位分配的房子,房子虽然不是最奢华的那种,却无疑是整个平城最能象征身份的地方,这个年代能吃上一口公家饭,祖上都跟着沾光。
褚砚带着林菁书七拐八拐来到了最西边的一栋带院子的小楼前。
他推门而入,林菁书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踏进了院子。
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花花草草,一阵花香铺面而来,一旁的香樟树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蝉鸣声此起彼伏。
林菁书环顾四周,像是进入了童话世界。
太美了。
一阵戏腔传进耳朵里,婉转动听。哪怕是林菁书这种不懂戏的也被这动听的声音给迷住了。
春秋亭外风雨暴,
何处悲声破寂寥。
隔帘只见一花轿,
想必是新婚渡鹊桥。
吉日良辰当欢笑,
为何鲛珠化泪抛?
此时却又明白了。
林菁书跟在褚砚身旁,抬眸看去,正前方有个方方正正的窗口,窗户被木撑子往两边撑开。
窗边摆放着一张书桌,一个看上去年过六旬,但精神矍铄的老人正拿着毛笔练字,在他身旁,站着一个年岁与他相当的妇人,身着一条墨绿色的旗袍,一边唱着戏,一边翘着兰花指做着京剧中的手势。
夏天的风,带着一股狂妄的劲儿,给燥热的空气降了一下温,却卷起了书桌上老人练字的纸。
一时之间,纸张乱飞。
林菁书刚想过去帮忙,就见两个老人手忙脚乱按住了那些乱飞的纸。
老人笑着开口,像是教育一个顽皮的孩子:“风啊风慢点吹,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
林菁书呆愣地站在原地。
这场景真的好罗曼蒂克,好梦幻,好不真实啊!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王子和公主老去时候的样子吗?
褚砚搓了搓头发,打了个冷颤,嚷嚷道:“姥姥,姥爷,你们够了,电影都没你们这么会演。”
他大步流星走过去,一只手撑在窗棂边上,啧啧两声:“麻烦你们不要再秀恩爱了,年轻人看了容易做梦。”
姥姥笑了一声,往窗户边看过来:“宝宝回来了。”
“姥姥,都说了不要叫我宝宝!”褚砚一张脸羞得通红,他偷摸往林菁书那边看了一眼,发现林菁书正抿着嘴偷笑。
林菁书走上前,落落大方朝褚砚的姥姥和姥爷打了一个招呼。
姥爷对她态度平平,只是微笑点头示意,而姥姥则对她十分热情。
这热情来得太突然,让林菁书一时有些无措。
褚砚生怕姥姥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毕竟他之前对姥姥提起过林菁书,虽然他没有明说是谁,但姥姥那么聪明的人,应该能猜出来。
“姥姥,先不说了,我们来是有事情找您。”褚砚直奔主题,指了指林菁书脖子上的痕迹说,“姥姥,您能帮她遮一遮吗?”
“我刚刚就想问了,这伤是怎么弄的,看着很严重啊。”姥姥说。
林菁书看了一眼褚砚,褚砚会意解释道:“她遇到专门欺负学生的流氓了。”
姥姥脸上露出怒容:“那帮无法无天的盲流子,就该抓进去好好改造。”
这个年头,流氓遍地都是,那些流氓当街抢学生的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姥姥将林菁书带进了自己的化妆间。
大约二十分钟后,林菁书从化妆间出来,脖子上的伤痕要是不注意看,一丁点儿也看不出来了。
果然专业的就是不一样。
林菁书给姥姥道完谢之后便要告辞回家。
姥姥原本想留她吃个晚饭,但见她急着要回家就没有强留。
褚砚见林菁书急匆匆往外走,却是变了脸色。
褚砚提出要送送她,林菁书点头没有拒绝。
两人走到小巷尽头,林菁书停下脚步说:“你别送我了,快回去吧。”
褚砚又不知道怎么了,一张脸挎着小声嘀咕了一句:“你看你还是这样,说什么把我当成最珍贵的朋友,还不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什么?”林菁书怀疑自己听错了,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这句话,意思都没搞清楚就乱用。
她很想告诉他,“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用在这里很不合适。
林菁书不知道褚砚其他科目学的怎么样,但可以肯定的是,语文肯定学的不好。
“行了,你回去吧。”褚砚转身,一副不愿意跟她多谈的样子。
林菁书无奈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说一句:“今天谢谢你,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