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哥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到的。
据说是那晚上的雪比较大,所以航班延误。
她给她哥开了门。
让她没想到的是,同行的还有柏图。
他们坐在沙发上,安树答给安疏景看了她的确诊病历单。
安疏景看了十分钟。
然后起身,一言不发就去了她房间。
她问哥你干什么。
安疏景说我带你去华京。
她又问去华京干什么,她还要高考,明天就开学了。
安疏景沉着声给她收拾行李,手都是抖的,说:“我带你去看病。”
她说不用。
柏图说“答答,听你哥的吧。”
她才不再说话。
她哥给她裹了一件又一件的外套。
她说哥我热。
安疏景才反应过来,说一句“北方温度不比南方”。
他牵着她的手,握的很紧,生怕她消失了似的。
就像小时候一样,牵着她的手出去买吃的。
有一天,他们回来的时候,妈妈就不在了。
柏图也走在她的身边。
他们两个把她夹在中间,一行三个人,全都不说话。
安疏景给她班主任打电话。
请假,请了一个月。
然后安树答才知道,穆逢曾经也是安疏景的班主任。
穆逢问为什么。
她哥说“家里出了点事”,结尾补一句“比高考重要”。
她听到电话那头穆逢叹口气,然后不再说话,良久,应了。
穆逢教过很多届学生,但让她印象最深刻也最放心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温喻珩。
另一个,是她哥。
而很多年后她才知道。
为什么当初穆逢一开学的时候因为她和桑嘉不守纪律而骂她那么惨,但后来却对她那么好、那么信任。
是因为安疏景,因为安疏景这个她曾最得意的门生给她打电话,问她安树答的成绩怎么样。
告诉曾经的恩师说,因为中考失利的事情,他妹妹的情绪一直都不好,希望老师可以多体谅一下。
而对于老师来说,有些人的话,天生就是具有信服力的。
她坐的是私人飞机。
她看着与曾经所生活的格格不入的一切,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曾经的世界那么小。
她也在那一天才知道,柏图是个京圈富二代。
也在那一天明白,有钱人的世界,可以有多有钱。
她不免又想到了温喻珩。
温喻珩呢?他的生活会是怎样的?
或许他们真的不是同一路人。
飞机起飞前,安疏景犹豫了很久,还是给安廉江去了一个电话。
是两人吵掰后,打的第一通电话。
哥说,答答生病了,需要去华京治。
手机那头沉默了一会过后,才回什么病那么金贵还要去首都看。
安疏景皱眉,然后起身,打算走远一点说,但被安树答拦住,然后拿过了手机。
安疏景看她,复又坐下。
她说:“我得了抑郁症。”
很平静,头无力的仰在背椅上,目视前方。
身边的柏图和安疏景都是大气不肯出,电话那头的声音便一点一点的传过来,于是挨着坐的三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安廉江笑了一声:“什么抑郁症,答答,你听我说,这就是矫情病,没什么大不了的,没必要去华京那种地方治的,浪费钱,关键是要自己想通……”
一旁的柏图听不下去了,想要开口,被安树答拦住了。
她双目无神,淡淡的听着他说。
“这种病连药都用不着吃的,自己要想通,明白吧?别去华京了,赶紧回来,马上高考了,知道没有?学业重要,这种算得上病吗?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好治的听到没有?不许跟着你哥去华京知道吗?你要是跟着他去就别认我这个爸,不许去听到没?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出的……”
在老婆面前怂了一辈子的男人,只敢在弱势的女儿面前狐假虎威。
“抑郁症,笼统一点来讲,学名叫精神病,俗名叫疯子,你喜欢叫哪个?”她淡淡的开口打断他,眼里没有一点精神气,俱是无边的死意。
安树答用安廉江能听得懂的形容词告诉他什么是精神病。
她在生气,也在嘲讽电话那头的人。
“答答……”柏图在一旁听得很不是滋味。
安疏景皱眉,又闭了闭眼睛。
那边没声了。
安疏景接过手机,嗓音冷冷的:“从今天开始,答答衣食住行包括以后的学费,我出。”
“你也不再是我们爸了。”
他毫不犹豫的挂了电话。
安树答愣住,有些说不出话:“哥……”
“闭嘴。”安疏景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
然后冷冷的威胁,“你要是敢不配合治疗,我就把你扔大街上再也不管你。”
柏图笑呵呵的打圆场:“答答,你哥养不起你还有我,我的钱养一万个你都绰绰有余,放心吧,咱不缺钱,我们养你,嗷?”
她的眼眶红了,没点头,也没摇头。
一下飞机,他们去了柏图家。
豪华的别墅。
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没什么人,很清冷,只有一个老管家。
那管家一看到她,就颇有些可怜见的看她,她就估摸着这老爷爷已经听说她的病情了。
而因为她爸,她明白了另一件事——
在有关抑郁症的评论区,全是加油,鼓励,可当你带着病生活在现实生活中时,你才会发现,其实没有人真的同情你,他们只会觉得你不懂事。
她不知道她哥和柏图是怎么又和好的,以后还会不会分开。
只要安疏景开心,她也开心。
浅岸一中。
高三没有寒假可言,所以短短的一周年假结束后,毕业班陆陆续续回了学校,准备最后的高考冲刺。
为最后的前途之战而奋斗。
而这一次开学,高三十班有了明显的不同。
准备冲刺的下课都在疯狂刷题。
而有些人就是来课上一边学习一边等高校offer。
但让大家没想到的是,两件事出乎大家的预料。
一个是宋彧今和江辞在一起了。
另一件是安树答没有来学校,而穆逢对这件事也缄口不言。
有些闲的人就开始议论纷纷。
猜测安树答是不是因为零模考太差而不好意思出现。
温喻珩基本上是芝加哥大学稳了,所以他来学校基本就是充当助教,帮穆逢管着班级的同时,顺便解决一下同学们在学习上的一些问题。
苏函看着草稿纸上整齐又自成一派风格的行楷,是数学最后一题的三种解法。
“珩哥,你说你个不良少年咋那么不敬业?老打架成绩还这么好?”苏函看着他淡定解题的模样捶胸顿足。
温喻珩白了他一眼,懒洋洋的写完最后一个字母,“打架关成绩什么事?爷这叫能文能武,懂?”
“更何况,你见过我打架?”温喻珩斜他一眼。
然后苏函乖乖闭嘴。
他说着说着,眼睛不自觉的又瞟到安树答的位置,至今没人。
躲着他吗?
不,不会,她不会这样。
他想着想着又发起了呆。
江辞也是闲得慌,因为他华京保送基本是稳了,所以每个课间就挤到宋彧今身边,非要给她检查作业。
忙得根本没时间搭理温喻珩。
温喻珩看了远处直接把椅子搬到宋彧今旁边的江辞,一脸恨铁不成钢。
明明穆逢说的是让他们两个一起看着班级,顺道给全班人讲解作业,怎么这会子这任务全部落到他一个人身上了?
苏函文艺青年的毛病又犯了,于是颇忧伤的又呢喃道:“原来前程似锦是再也不见的意思……”
温喻珩愣了愣,随后忍不住怼他:“你得癌症了?”
苏函:“……”
又如,苏函:“我回过头向那个充满故事的门说再见。”
你珩哥,“嗯?不是再也不见吗?”
最后苏函受不了,就调侃他一句:“珩哥,你不能因为嫂子没来上学你闲得慌就打击我对不对?”
结果本来是开玩笑的一句话,温喻珩却唯独没回应。
随后更是一声不吭的走掉了。
苏函敏锐的嗅到了这一不同寻常的一点,但非常高情商的没有问,而是更加高情商的转头告诉了江辞。
于是一节自习课上,江辞带着温喻珩翘课去了体育馆。
“你和安树答……”
“分了。”他手插着兜,靠在篮球架上,懒洋洋。
江辞顿住。
“因为明周淇?”良久,他问。
温喻珩愣一下,似是有些莫名其妙,“关她什么事?”
江辞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光明正大的把一张张截图递到他眼前:“昨天今今发我的,告诉我说别告诉你,说是安树答的意思。”
他喉咙动了动,拿过手机,一目十行的看。
越看脸色越白。
看到最后,唇齿有些颤:“什么时候的事?”
“高二?好像是咱两去华京搞那物理竞赛的时候,今今说她也记不太清了,不过你放心,我媳妇儿那会儿都帮你老婆骂回来了,你家安树答不亏。”江辞回忆道。
“不过你个男主角……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江辞胳膊肘戳了戳他。
温喻珩摇了摇头,无力的闭了闭眼,然后把手机扔回给他:“她的事情从来不会告诉我。”
江辞顿住,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撇了撇嘴。
安树答,好像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解决。
看着小小的一只。
其实永远都在单枪匹马。
“孤狼型选手”。
这是裴源在上次辩论赛结束私下里形容安树答说的。
裴源那家伙看着吊儿郎当,其实看人一直都挺准的,就比如他早就和温喻珩说过“安树答这人吧,也许只是看着好追,但其实实践起来特别难”。
时至今日,他信了。
他今天才终于开始怀疑,是不是安树答那天说的都是真的,她真的,从没有喜欢过他?
他又想起了她曾在日记本上写过的对那个叫柏图的人的暗恋。
喜欢到什么程度,才能在日记本上留下他的名字?
一想到这里,他的整颗心都堵住。
闷死。
“这些在哪看到的?”温喻珩压下所有的情绪,问江辞。
江辞耸了耸肩:“这是以前的一个群里的聊天记录,后来安树答让我媳妇儿给删了。”
“不过,你可以上学校那个贴吧看,那里可能还有些沉贴。”江辞想了想道。
“我们学校还有贴吧这种东西?”温喻珩不解。
江辞:“……我都知道。”
“链接。”他不理,只是拿出自己的手机。
几秒后,江辞给他甩了一条链接过去。
贴吧。
温喻珩脸色更黑,手都开始抖:“为什么现在又开始了?”
江辞愣了愣,目光移过去。
在原来那个“安树答插足温喻珩明周淇”的楼下,又开始密密麻麻的发了几条新贴。
最新的一条贴时间现实是四分钟前。
【xghxfhh】:安小三没来是不是因为被男神踹了?
底下有附和的,也有骂搂主的。
江辞感到身边的人整个人气场都变了。
“温喻珩……你冷静点……”江辞咽了口口水。
温喻珩这个时候反而冷静下来了。
他淡淡的问一句:“今天高一、高二都回校是么?”
“是,你想干嘛?”江辞手插回兜里,脊背慢慢的挺直。
温喻珩懒洋洋的笑了笑,眼里却没有笑意:“今天广播站归你管是么?”
江辞笑一声:“你还真是喜欢以暴制暴。”
温喻珩淡道:“这只是个开始。”
江辞顿:“……打架带我一个。”
“打什么架?”温喻珩看他,懒洋洋,“我现在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
说完,他已经拨了一个电话:“喂?褚颜午?”
那边的声音懒洋洋:“哟嗬,难得,什么事?”
“帮我找个人。”他单手插着兜,眼睛很淡。
挂了电话,开始往门口走,借着又打第二个。
江辞在背后懒洋洋的“啧”了一声,叹口气:“接下来是腥风血雨哟……”
打完第二个打第三个……
直到和江辞走到广播站门口。
在广播站的老师注意到他们的前一秒,手机稳稳的落回口袋。
微笑,得体的微笑,然后身体微前倾,淡淡的喊了一声“老师好”。
像每个老师见到的那样,温喻珩一直都是个得体、懂礼貌、有分寸的三好学生。
江辞同样如此。
广播站的老师也点头致意,笑了笑向江辞问了一声“来了?”
江辞点头“嗯”一声。
然后老师放心的把钥匙交给江辞,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样子啊,我先下班了。”
江辞笑嘻嘻的应了一声,然后道一声“老师辛苦”。
开门,然后开始一如往常的准备工作。
温喻珩坐在椅子上,眼睛越来越暗。
下课铃响。
晚饭时间。
广播站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响起。
但不是大家熟悉的音乐。
而是温喻珩清凉的轻咳声。
“大家好,我是温喻珩,高三10班的温喻珩……”
有走在路上的人竖起耳朵,甚至有女生暗暗地激动起来,笑说这次广播站怎么请到男神做客了。
“在此澄清一件事……”
路上有人慢慢的停下脚步。
往常吵闹的声音也慢慢的像调低了音量。
“我本人,初恋是安树答,现任是安树答,女朋友有且只有过安树答,除安树答以外的所有人所有绯闻,全是未经本人允许擅自散布的谣言,谢谢!”他的神色平静,声音低沉,却每个字都咬字清晰。
林荫道间有女生捂住嘴。
有女生激动的说“哇噻,男神好浪漫哦”。
也有人丈二摸不着头脑问“这是告白吗?”
但也有人脸色拉□□来,有人脸色发黑,也有人不可置信问“原来安树答不是小三?”
广播室外有老师在拍门,吼着喊开门。
但温喻珩压根不理睬,稳如泰山,就是懒洋洋又慢悠悠的继续补充一句:“不好意思,鉴于本人因为被泼了脏水,所以现在挺生气的,所以真诚的在这里发问,信这种绯闻的人脑子有问题吗?我温喻珩是什么货色都能看得上的吗?”
江辞看着门口的动静,无奈的耸了耸肩,然后就着转椅,十分悠闲地转了一圈。
温喻珩又道一句:“很抱歉从前对贴吧不感兴趣,所以让你们对我女朋友乱泼脏水,但是既然我刚刚看见了,就麻烦建楼的那几位把帖子删一下,谢谢,哦,这不是建议,是警告。别以为藏在id后面我就查不到你姓甚名谁,家里几口人。以及,我不会善罢甘休。”
“最后,一首《giveitupnow》送给大家。”
话音落。
温喻珩朝一旁翘着二郎腿的江辞递了个眼神,江辞会意,笑嘻嘻的朝温喻珩比了个“ok”的手势。
门开,年级主任气势汹汹的进来。
温喻珩挑眉一笑,从椅子上站起来,手挥了挥,看起来心情好像还挺不错的。
懒洋洋一鞠躬“主任您辛苦了”。
年级主任气得吹胡子瞪眼。
江辞站在一边,脊背挺直,抬手轻轻扶了扶眼镜。
“来我办公室!江辞,广播站这里的事情结束了也一起过来!”
“好的,主任。”他笑嘻嘻。
温喻珩懒洋洋的挑了个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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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各度秋色
连更两章,哦我真是敬业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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