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索上,二人抬头看着天空,大道虚像一黑一白,就如同街边耍弄的皮影戏一般。
姬通的手指抓着紫色羽毛,指间冒出明火焚烧紫羽。他抬头看着高空的陆行,在三尺文剑的大道中陆行就像是一个纸片人,肩上扛着一棵硕大的树木,随后陆行将树木向前丢出,伸手握着一柄剑,斩出一道剑气,剑气击碎了树木。
“陆行这是在干嘛?若是将大道击碎,拼凑起来又是一番麻烦事。”
“陆行……他是在为吴中开道,将这些大道碎片以他的方式续上。”谭菁吐出前两个字便陷入沉默,直到看见陆行用剑气搬挪大道碎片,她补充道。
姬通微微一愣,震惊道:“开道,怎么可能!他不了解吴中的大道,剑道与儒家大道又是截然不同。”
谭菁点头,道:“是的,所以陆行要塑造的不是儒道!”
“不是儒道,那是什么?”姬通有些听不明白了,就像是用布作衣、铁铸器,他不明白儒道的碎片能塑造成什么。
谭菁双眼紧紧盯着天空,似乎要透过大道隔阂,直接看到无妄虚境中,朗声道:“陆行,他在塑造剑道!”
“吴中的大道有些蹊跷,似乎对其余大道有很高的包容度,就像能容纳你的鸑鷟残道一样,他在将大道碎片拼接为一条剑道。”谭菁回首看向姬通,眸中闪烁,只觉得这姬老头好生蛮笨,难怪会将鸑鷟大道修炼成炼体之术。
……
大道端处,剑光连成一片,剑意为骨,剑气为帛,浩然正气铺其路。路行踏空而行,大明剑化为日月二剑,随着陆行的步子将一块块零星的大道碎片打落,融入剑意中。
“慢点!老子的浩然正气跟不上了!”吴中忍着剧痛,怒吼道。
“哈哈,”陆行仰天而笑,剑气在他的每一下抬手顿足间挥出,若是灵识空了,便猛吸一口浩然正气补充,能如此尽兴的挥洒剑气还是头一回。
“吴中,撑住!此道成,你便能提前半载离开浩然气,莫非你不想早日看看这人间?”
大道震荡,前方的剑道即将成型,是用剑道十丈的方式来续道。大道之中忽地窜出一个红袍人,吴中的神魂小人手持三尺文剑,剑指苍穹,吼道:“文气退,剑道出!”
三尺文剑的大道,本身就拥有一部分的剑意道韵,他人相助开道,那只是开了个剑道的外壳,仅可为骨架,不可为神意。吴中要用他自己的剑意去填充新道,虽说孱弱了些,但却能牢牢掌握大道。
“吴兄,看你自己的了。剑气长虹,可慑天道!”陆行挥剑破开大道壁垒,回到虚空中,几个步子向谭菁走去,脸上扬着笑意。
吴中的神魂融进剑道之中,他下方的肉身踏步而起,一举落入大道之中。
“今我吴中,以一人之力,独开两道。剑道劈荆棘,文道化坦途。既然大道向天,我便一步登天!”吴中的声音响彻在虚空中,嘹亮震耳。
陆行看向谭菁,发现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道,轻声叮嘱道:“菁儿,大道乱心,若是看多了,不利于你日后悟道。不妨……”
“才不要呢!”谭菁美眸一瞥,伸手打在陆行伸来的手臂上,笑道:“吴夫子都要以道破界了,我要好生看着,看人与天之间能否争个输赢,看看大唐的儒生到底有多豪气。”
陆行轻叹一声,无奈道:“行吧,我们一同为吴夫子祈福,待两道合一,他便要一步破界了。此不得已而为之,吴中的道不能退——”
大道撕开一个缺口,一只鸑鷟火凤从高空坠落。姬通面露喜色,一跃而出,牢牢抓住鸑鷟火凤,浑身燃烧出明火,将鸑鷟火凤吸入体内。
“哈、哈哈,”姬通仰天长笑,道:“我的鸑鷟本就为一道,整合大道不过是顷刻间的事情。吴中!你太慢了,还是让老夫率先破道而出,回归人间吧!”姬通冲天而起,神火、明火和业火共同燃烧,周身火焰如一朵业火莲花,直往高空而去。
天空忽有一道金色剑气落下,只一记便将姬通打落,随后传来吴中的肆意笑声:“老匹夫!你还是等着吧,待你吴爷爷先行破界!就你这身子骨,逞什么能呢?”
“姬老,您还是先等等吧,破界易,但如何化解这你身上这近两千年的天道因果?不妨就让吴中先行一试吧!”姬通本打算再度腾空而起,听到是谭菁开口劝阻后,他还是落回铁索上。
上空,剑气蔓延至整个虚空,如一道天堑撕开虚空,霎那间天地化为白昼,吴中用崭新的三尺文道捅破虚空。他携带两道,破界了!
虚空好大一个窟窿,外边是明晃晃的夜空,星火长明、皓月皎洁,天蓝而广阔。
姬通目光变红,纵身一跃,此刻的他什么都不想顾了,只想一步踏出大道。一个人在黑暗中呆了上千年,当他再见到光明时,他将会义无反顾的冲出,无论结果如何,都不是他那一刻会考虑的了,进一步或许百难缠身、害人害己,但退一步的话,那个人的心可能就死了。
谭菁紧着眉头,心中隐隐有些担忧,方才三家的长者登临此界上空,似是达成了什么协议,正是因为知又不知全,所以担心。
吴中持剑立于虚空,目光环视着周围的景象,脑中有无数回忆涌上心头。他的余光忽瞧见姬通从缺口中冲出,怒道:“姬通,回去,你要承担的因果可比我要重!”
此刻的姬通哪里还听得进去,在文道遗迹里忍受了近千年的苦楚,让他不愿再待一分钟。他迈步踏出苍穹,遁入云端,消失在无垠的夜色中,仅有豪迈的笑声留下:“我不管,天道若罚,那便来!我姬通被困千年,实乃苦主,天道若罚,便是不公!”
这声音响彻了火烧林地二十里,所有人都听得了震耳的话,猜测是一位修为不低的武夫。
车架落在一块岩石旁,马儿站着睡觉。
小钰被声音惊醒,掀开帘帷,呼声问道:“楚叔,怎么了?莫非是一位上三楼的武夫路过?”
楚褚半眯着眼,这几日都在浅睡。楚修明等和奎山的交战地点离就在文道遗迹附近,导致他这几日一直能听到奎山的嗷嗷痛哭,都听烦了。
“恩,看肉身已然踏入大道,就是……他的炼体之法有些特殊,我从未见过。”楚褚的金刚目如锥子一般看向高空,看到了一个蓬头老人。再一晃神,蓬头老人已经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楚褚没在意,可下一刻,他的目光一凝,一道金色剑气划破天空。
“这是……不似一条道!”楚褚向剑气的出处而去,双目冒净光,定睛看去,一位红袍剑客矗立于云端,剑指,苍天!
“小钰,等会估计有好戏看了,你拿一坛好酒和一盘花生来,记得放盐。”楚褚咧嘴笑道。
“啊——大半夜的让我拿酒,还花生呢……”小钰眉眼微蹙,哀声道:“您老真难伺候。”抱怨归抱怨,小钰还是乖乖走下车架,向车架后边堆砌的行囊而去,那里有楚褚要的吃食。
火烧林地的另一侧,有四团火焰封锁住天地四方。
“师兄,文道遗迹出变故了。似乎有一位剑修破界而出,有没有可能是陆行?”庄由面生惊讶,来的时候他便听说陆行已然开出了剑道,更是一剑斩杀了半步大儒境的齐睦。
“需要我去看一眼吗?”
“不用,”楚修明眯眼看向文道遗迹的正上方,朗声道:“不是陆行,似是古人。我等还是先处理奎山,必须毁掉他的这具分身。”
二人谈论时,被一气真火封锁的林中传来笑声。
“桀桀——”奎山放肆笑道:“看来除了我安插的外,文道遗迹还出了别的变故,不错,如此说来,我要做的便是缠住你们,给我的同伴争取时间。”
密林之下一阵骚动,无数枝条凝聚成一个面容丑陋的老者,怒道:“让你用一气真火折腾了一天一夜,该由我开始反击了。”
楚修明眯眼注视,周遭的一气真火燃耗的更加剧烈,他伸手往庄由的腰间一摸,将庄由的佩剑拔出,道:“小庄,剑借我一用,你替我压阵,免得奎山乘机逃跑。”
云端上,吴中持剑而立,耳目将周遭的热闹收入心中。
苍穹之上有雷云凝聚,顷刻功夫便以化为一潭雷池,雷浆如龙在其中翻涌,让天地为之昼。
“天地大劫?以往我吴中仅在书中听过,今日我愿持剑领教。”
“若有幸苟活,说不得……”
“日后还能写本书呢!”
……
虚空中,铁索上。
陆行腰部似乎受到了重击,“噗通”一声跪倒在铁索上。环绕周身的日月小剑迅速黯淡,返回陆行的双目中,泥丸宫内的神火似是察觉到日月二剑的气息在消散,正蠢蠢欲动。
心湖中,狂风从亭子走出,掀起无数浪涛。
“哈哈哈——”亭中人一步从亭中走出,手臂由丑儿托着,行走在游廊之上,目光环视着陆行的心湖,他的眼中喜悦和期待甚至能溢出。
“你陆行玩拖了吧!都叫你看看神火影像了,你非不看,哈哈哈!姬通的因果算到你的身上,竟然是这么个算法,让你的剑道来为他的鸑鷟大道掩盖天机,等同于你将剑道的天地序列让给鸑鷟大道。阴差阳错之下,你陆行的剑道被封。当真是,天命在我!”
游廊的入口,一株垂柳旁,陆行扶腰站着,目光平淡,问:“你若是出去成为了我,能做的比我好吗?”
“那是自然,放心,我可没你那么多的负担,若是陆霜愿意退位,我就当北地王,若是陆霜不愿意,那我就游历四方,怎么样都会过得比你好。”
亭中人每一步踏出,脚下都有文气飘散,文气汇聚成一条道路,越发凝实。
陆行面色有些苍白,沙哑道:“你若为北地王,当如何看天下?当如何看北地?”
越发危机时刻,陆行的心就越发平稳,今日的险境他早在梦中推演过无数次,他会在丢失肉身的掌控前,做出正确的选择。
“天下?北地?”亭中人嘴角上扬,右手抚摸着丑儿的脸颊,道:“你在说什么?这些与我何干?”
“权力、地位、女人、金钱,这些东西,只要我够强,到哪都能拿到。北地与我何干?天下又与我何干?”亭中人左手拖着一团心火,焰火肆意跳跃。
陆行疲惫地靠在柳树旁,目光微微下垂,心下喃喃:当真是厉害呢,看来他已经完全掌握了文山虚像,这文气好似从他的神魂中溢出……
等等!溢出?文气乃是器物受浩然气孕育而出,人的神魂怎么可能溢出文气?莫非……陆行嘴角下撇,眼睛眯起,右脸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
“夫子……你露出马脚了。”
“我本想着要靠姐姐出手将我的肉身泯灭,如今看来,好似不必了。”
“今日之前,你龟缩于文山虚像中,我和长姐都瞧不出你的真面目,甚至一度以为你是一名强者遗落的神魂。”
“不过今日你踏出了文山虚像,我反倒看清了……”
“你呀,不过是文山虚像的恶!是我陆行的心魔罢了!”
陆行不知哪来的力气,勉强站起身,喝道:“今日有吴中战雷劫,亦有我陆行斩心魔!”
“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