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侯府,深夜。
王举名搓着手烤火,火光充斥着屋子,倒映出两个一高一低的影子。
“侯爷,您什么意思?让陆行娶王芷茗?那丫头可是我给太子挑的炉鼎!”那人声音沙哑,裹着一件黑袍,身材有些魁梧。
“您得跟我好好说说,我可太不明白了,从陆行进雪津城起,你做的所有举动都和我们约定的大为不同。”
王举名瞥了眼那人,双手平摊感受着炉火的温热,“加冠之时,便是你们动手的日子。在加冠的地方安排杀手,只要陆行来了,就必死无疑。”
那人急促道:“我皇的目的可不止一个陆行,杀一个陆行再简单不过,我皇要的是整个雪津城!要你对付的是雪津城那些不愿归附的勋贵。”
“呵、呵,简单?”
王举名讽刺一笑,冷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小动作,王董两家便是你们私底下驱使的,陆行可是活得好好的。”
“我告诉你,老夫有自己的棋局,答应你们的,老夫会做到。”
“你只需要记住给老夫的承诺,北地可以是封国,但拥国者,一定要是青州王家。”
火光照耀出王举名的面容,他竭力瞪大的眼睛中有五光十色,红是火,紫如雷。
那人被王举名的面色吓住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皇亲口,只要北地归附,您就是下一位的青州王。”
……
城主府,张灯结彩,红灯笼一个又一个,照亮了大门到喜房一路的房屋。
陆行着喜衣,胸口系着大红绒花,脸上洋溢着笑容,满院子的欢喜。
“公子,慢些,瞧给你心急的,”小钰从身后的房中走出,跟上陆行的步子为他补了眉妆,再是握拳敲着陆行的胸口,“公子要记住了,好生对小芷茗,公子是大高手,她只是个普通人,洞房的时候你可要注意着点。”
“知道了、知道了,”陆行笑道:“快快快,就别藏着捏着了,领我去见我的新娘。”
雪花飘飘,不觉寒意,皆是火红和温暖的光。大院之内,魏颖于屏风后抚琴,琴声悠长,黎芮着紫衣作舞,舞姿卓越,一切风情于院中,不与外人说道。
这婚礼是仓促的,没有请什么外人,娶个妾的话,也不能有太大的折腾。
陆行顺着红毯走到一处房屋前,墙上有喜联,窗上有花纸,地上立火盆。
“咯吱”的一声,屋门开了,柳丹扬率先出来,只开了一扇门。
白狐儿在她的身后走出,她正牵着一只涂红油的纤纤玉手,玉手的主人低着头,红盖头蒙面,却是盖不住美人端庄。他迈出门槛,衣角与炉火擦过,红更甚火。
“公子,伸左手来,也就是你仓促,不怕哭了佳人。”
“公子要谨记,你既然娶了小芷茗,便要把她当自家人。别以为我不知道公子内心的想法,您若是把小芷茗当做你争权夺利的工具,我和姐妹们都饶不了你!”
王芷茗的手紧了紧,小声道:“狐儿姐姐,你别说了……”
“好,”陆行微笑,笑容灿烂更甚花火,“我不负王芷茗,亦不负你们。”
他上前一步,牵起王芷茗的手,手掌相触,先是一瞬的滞留,再是十指相扣。
“跟着我,小心脚下。”
“嗯。”王芷茗乖巧点头。
陆行牵着王芷茗向喜房走去,她们则是目送着,没有人上前,脸上露出笑容,这是最好的祝福。
“行了、行了,我们散了吧。”小钰挥挥手,唤醒了看得入神的魏颖,她上前抱住魏颖的腰,左手确实落到了臀处,“姐姐莫不是心痒痒了?这可不兴盯着看,小心被公子迷上哦。我跟你说,公子行房事的时候,是个大混蛋,尽喜欢折腾人。”
魏颖听此,面色一僵,似是想起了什么生气的事情,愤愤道:“就知道陆行不是什么好东西,小芷茗嫁给他,算是羊入虎口,真是便宜这混蛋了。”
柳丹扬叹气道:“我先去睡了,姐姐我可没你们年轻,若是再熬夜,这容貌就一天不比一天了。”
“嗯,明儿还要早起,这灯笼、喜联什么的,迟早要我们来拆。”白狐儿摆摆手,跟着柳丹扬的步子离开。
喜房内,火烛照亮了屋子。
“来,站这里,你我拜天地。”陆行拉着王芷茗来到两块红蒲团前,和她一起跪在上边。
“我雪津城的天地便是当初的那位儒圣,他名叫楚徇,有他才有今日的北地。所以这第一拜,拜圣人。”
“拜圣人。”王芷茗和陆行一块低头,诚心叩首。
“长姐如今不在雪津城,但礼不能丢,这第二拜,拜长姐。”
王芷茗连忙俯身叩首,动作稍有笨拙。
“起来吧。”陆行牵着她起身,笑道。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第三拜,乃是你我,心念对方的名字,夫妻对拜。”
“陆行。”
“王芷茗。”
绒花落下,步摇垂珠,二人深深互鞠一躬。
陆行牵着她坐到榻前,一屁股做出了咯吱声响,红枣和枸杞塞了满当当。
陆行拿起一侧的玉石杆子,杆头探入红盖头下,稍一停顿后,向上掀起。
“夫、夫君。”这简单的二字,王芷茗准备了很久一般,临到近时,终于是无误地说出了口。
眼画桃红,面若芙蓉,两腮都是少女的羞涩,那灵动的眼睛张望着屋里的一切,再是看向她的夫君,便久久无法挪开。
“娘子。”陆行郑重地说出了人生的第一次,他年少有为,曾为质子以安国,更与龙虎天师论道,下山后劫难无数,雪津城更是如暴风雨中的漩涡,这些事情他都能坦然面对,唯独这一声娘子,他有些心虚了。
这份心虚不是愧对王芷茗,而是对不起龙虎山那个喜欢满月的丫头,也对不住那个文道遗迹中知书达理的女孩。世间之事,十之八九难以如愿,陆行更是清楚,他的肩上担着责任,比起自家的一屋灯火,他要守护的是雪津城的万家灯火、北地的万里炊烟。
“夫君,这是、交杯酒。”在陆行发呆的时候,王芷茗去案上拿起两杯酒,他将其中一杯递给陆行。
陆行接过,轻轻闻了闻,“等等,小钰在酒里加了东西。”
他笑眼看向王芷茗,看着她羞红的面色,调戏道:“你真要喝,就不怕招架不住?”
“啊——”王芷茗张张嘴,端着酒杯不知所措,“那、那我们不喝吗?”
陆行听笑了,伸展开手臂,“逗你玩的,要喝的。”
“诶,好。”
以手臂为扣,双目相触,二人互看眼睛,酒水入喉。
“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知、知道,狐儿姐姐给我看过那个图……”
“既然知道,你还不宽衣解带?难道要夫君帮你吗?”
“可是,没熄灯呀。”
“你脱你的,我来熄灯。”陆行满眼笑意,身子没有动一下的意思,目光打量着王芷茗。
衣带渐宽,陆行忽一抬手,一股浩然气洒出,扑灭了屋内所有的蜡烛。
“还是我帮你吧,省得外边有贼人想偷看。”
“贼人?那要不要叫护卫?”
“不用、不用,她们不敢进来的。”
“哦,唔……”
门外,五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凑在一块,透过一个纸窗上的小孔看着屋内的动静。
蜡烛忽地一下全熄灭了,让她们一个个肩膀都耷拉了。
“公子好小气,要不是姐妹们脾气好,否则就闹一番洞房。”小钰嘟着嘴,满脸的失望。
“哼,你去呀,若是你敢去的话?”白狐儿撺掇道。
“我、我有什么不敢的,不就闹个洞房吗?”
“呵,就怕你羊入虎口,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柳丹扬摆摆手,叹气道:“也就是你们,一个个说是回去睡觉,非要跑来这里闹翻。否则以我的修为,公子可不一定发现我在偷看。真是的!”
“嘿,柳姐姐真不厚道,我还真以为你是去休息呢,”小钰攥着小拳头,对着柳丹扬张牙舞爪,“你个大骗子,我不管,今晚我要和你一起睡,向我享受一下温暖的枕头。”
“枕头?”几女嘀咕,投来狐疑的目光。
“咳、”柳丹扬别开脸,匆忙离开,边走边道:“我先回屋了。”
相较于她们的欢喜,魏颖的眉眼中藏着淡淡的忧伤,曾经,她也有过一段这样的婚礼,那个叫单阳的温柔书生,其实他对自己很好,只可惜自己福薄。
她内心里其实很害怕,害怕陆行也出事,她跟着单阳读过几年书,有的时候也能听单阳谈论天下大事,久而久之,她对党建的天下也是有认知的。
陆行的处境不算好,单阳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北边唯有一代强一代,才能长存,四面楚歌哟!”
那个时候她也没听太懂,直到跟着陆行一路颠簸,又是军队围困,又是宴会刺杀,她因此明白了单阳当初的话,北地真的很难。
“公子,魏颖只愿你能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她有些后悔了,若是留在贾城,嫁一个普通人,做一世的黄脸婆,那又会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