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的主峰插入云霄,山脚望山腰,四季收其间。
一间朴素的屋子,老天师一手握拂尘,一手拿着本道经,正在端庄地讲解书中道理。
而他的身侧,宋倾然低着脑袋,握着毛笔的手松弛地搭在桌上,墨渍在白纸上留下一串挂珠。
“咦——”老天师的声音一顿,偏头看向宋倾然,见其垂着头,就伸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在看到宋倾然毫无反应后,老天师无奈笑了笑,悠悠叹气,“要是陆行在的话,这丫头肯定愿意认真听我的课。”
“算算时间,客人们应该到了,”老天师合上道经,妥善放置到桌案的右上角,他慢悠悠地起身,再是慢悠悠地跨出一步,一步踏破空间,身形消失在原地,再现身时已经位于九重天。
九重天上,温谨、羿和李长生各执一方,正北方的空间产生波动,老天师从虚空走出,笑呵呵道:“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贫道恭候。”
羿行抱拳礼,“后辈替家师向老天师问好,说是当年和您的残局还没下完,问你何时有空去一趟墨学。”
“见过老天师,小子有礼了。”温谨托手作揖。
李长生拖着拂尘,竖起右手的三指弯腰行礼,“每回见您都是别样生机,愿苍天老,唯有你长青。”
“好好好,随我来吧。”老天师笑着点头,踏云而行,在前边领路,三人紧跟上。
他边走边道:“山海界里的人尚且没做足准备,怕是还要再拖延上几日。倒是北边,你们可有关注?”
“说的是武仙吗?”羿面露困惑,说道:“依我所见武仙不会死,待她归来之时就是蛮兵退却之日。”
温谨本等着李长生先开口,却见其眯眼看日没有一点说话的打算,他只能说道:“可是有关陆行,他与龙虎山有善缘,老天师的目光许是会落在他的身上。”
李长生一甩拂尘,卡着温谨的话说完,说道:“当下的陆行,远不及陆霜、陆昂,雪津城才是天下风云汇聚之所,它的存亡关系到整个九州,天下气运随时生变。”
老天师摇头失笑,两眼一眯不见天地。
“我呢,是怕雪津城出了事情,那个臭丫头会提剑来我龙虎山,她疯起来可是什么都不顾,哪家祠堂的颜面都不给,说拆就拆。”
“哎呦,”老天师似是被什么绊倒了,步子稍显踉跄,接着道:“守观、守观,天地之律令……老夫是惹不起的。”
此话一出,三人面面相窥,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在敲打他们呢,警告他们不要插手雪津城的事情。
……
弱冠龄,可加冠!
大理石祭坛,这一片白地无比的庄严,此地能上达天意,下听地音。
宾客纷至,猪羊祭天,编钟声起,学周之古乐。
陆行从道路的尽头走来,细数着步子走,一共三千六百步,七百二十道台阶,沿途能有三十六左大理石雕画,祭坛的最中心放置一口鼎。
此乃青州鼎,边壁上勾勒着多少田地、多少人丁,再有江河水脉的分布和走向,这便是一州之基础。
小钰、白狐儿和魏颖穿着统一的侍女服,她们各拖着一个木盘,摆放着加冠所需的笄、簪和钗冠。她们的身后各站着两个侍女,这些人两两合力举着三件端庄的衣服。
由宋言、王举名领头的阁老们来到祭坛边,宋言说道:“陆行,今日冠礼,你长姐不在。我八人看你长大,我们愿代替陆霜为你加冠,你可愿意?”
陆行作揖道:“愿意。”
编钟长鸣,声音悠久。
“初加冠!”古筝、琵琶声乐起,小钰为陆行戴上发笄和罗帕,这是缁布冠,她再为陆行穿上断袖素色襦裙,于腰间系上细布带。
小钰贴在陆行的耳边说道:“寻古治,往后公子便有人治权。”
“再加冠!”战鼓擂擂,两边的侍女为陆行一件件取下冠帽和衣物。白狐儿再为陆行戴上皮弁,穿上黑面红边的曲裾深衣,于腰间用草绳缠上一把佩剑。
白狐儿贴着陆行的脸庞道:“兵锋利,公子可执掌兵权了。”
“三加冠!”唢呐吹响,两边侍女取下衣帽,魏颖为陆行戴上爵弁,穿上大袖长裙礼服,于腰间系上一枚朱雀玉佩。
魏颖羞红着脸,小声道:“佩绶,公子殊贵。”
“礼成!”宋言高喝一声,所有的乐器都停了下来。
陆行对着八位阁老深深鞠躬,说道:“多谢阁老。”
宋言沉默,退步走到边缘,把位置让给了王举名。
王举名微微一笑,说道:“世子,加冠礼结束了,我也兑现了同世你的承诺,恭喜你。”
“同喜。”陆行微笑着回应。
“此言差矣,”王举名笑眯着眼,环视着祭坛周围的所有人,说道:“今日请加冠,亦是请世子退位。”
陈也兴、董高卓和唐凌上前一步,他们拱手道:“于九州安稳,请世子退位!”
“什、什么!”陆行张目震惊,难以置信地看着几人,他再是看向宋言、陈文哲、李天泽和莫礼,他们却是一个个往后缩,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凭什么!我陆行差哪里了,竟然要逼我退位?陆行的心中顿时失了方寸,他想到了王举名可能会带着几位阁老造反,也许阁老之间有一个约定,但他真的没想到他们会逼宫退位,甚至连宋言都沉默了。
陆行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话来,“你们、请告诉我,大周皇帝许诺了什么样的好处!”
王举名平淡道:“没有什么好处,陛下只是送来了一封信,一封罪己诏。他愿意为孙老将军一家翻案,愿意承认当年的错误,追封其为神武元帅。”
“世子的困惑有些多余了,”王举名挑眉,那有恃无恐的目光似是在挑衅陆行,“雪津城最初是大周建立的塞城,用于抵抗蛮族的军事基地。后来除了孙穆老将军的事情后才有了北地陆姓,若您是陆霜或者陆昂,今日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便是十封罪己诏都没用。只是可惜了,他们死的死、伤的伤,陆姓到你陆行算是走到头了。”
白狐儿看不下去了,斥声道:“荒谬,若是没有陆姓,北地哪里来的二十年太平?我是在草原长大的,我且告诉你,蛮族怕的不是北地,也不是雪津城,而是陆霜,或是说北地陆姓。世子才加冠,你等就行谋逆的事情,真是……”
“啪”的一声响,白狐儿的脸上留下一个通红的巴掌印,宋言喝声道:“住嘴!此地没有你说话的份!”
白狐儿忍着痛,没有伸手捂脸,她倔强地站着,不肯低头、不愿服输。
“丫头,男儿的事情自有男儿来解决,有我在呢,你家公子可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陆行上前一步,环视着祭坛的所有人,眼中生出寒意。
“王举名,你谋逆造反的事情我早就知晓,若是你迷途知返,我便饶恕你的罪过。”
这话便是告诉王举名,他早就安排了人防备,是最有力的警告。
王举名浑然不在意,笑道:“世子错了,说臣谋反属实是污蔑,雪津城本就是大周皇朝的一块版图,我请世子退位可不是一句空话,老夫是老者圣旨的!”
说话间,一个侍从堵上木盘,上边放置着黄帛。
王举名摊开一只手指着圣旨,问道:“世子你可要看看?让您退位的不是我,是陛下,儒语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公子放心,我既然做此决定,定然是有了万全的准备。”
陆行眯起眸子,冷声道:“如此说,功过不计?生死不误?”
王举名颔首道:“功过不计!生死不误!”
“来人,陆行不肯尊圣旨,给我拿下!”
祭坛外齐刷刷冲出一队兵卒,这些人穿的甲胄是用钢铸造的,是精锐中的精锐。放眼望去共有五百人,每一个人都是金刚境的武夫,为首更是一名六楼武夫。
白狐儿、小钰和魏颖纷纷变了脸色,她们把目光投向陆行,待他拿定主意。
陆行拍着魏颖紧张到颤抖的肩膀,说道:“想什么呢,难不成要随我赴死,可别,你给我好好活着,1即便有一天我死了,你也活着,算是替我走一走人间。”
他随后看向王举名,冷冷道:“一些武夫罢了,还困不住我!”
“剑——来!”由于加冠礼,陆行便没有把养剑葫带在身边。
“铛、铛!”两声剑鸣响彻整个雪津城,一金一银两道剑芒从城主府冲天而起,向祭坛而去。
古刹和玉蝉落到陆行的身前,速度快到肉眼不可察,待发觉时,已经有狂风四起、轰鸣不断。
陆行并指一挥,古刹和玉蝉盘旋在陆行的周身,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气在他的驱使下斩向包围而来的甲胄士卒。大宗师圆满的剑气威力这些金刚身的武夫可招架不住,一个个被逼得后撤,就连那位六楼武夫也犹豫不决,不敢寸进。
王举名拍手道:“欧隆,你要还等到什么时候,出手吧!”
“哼,你的人真没用,连个毛头小子都收拾不了!”一个魁梧的汉子从祭坛外走来,手中握着一把关公大刀。
“陆行,陛下的圣旨不都不遵从,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欧隆说完这一句再没有别的废话,挥刀就朝陆行砍来,甚至打了个措手不及。
陆行脸色骤变,若是他一个人,有神火和明火的加持,他还真不惧怕。可小钰她们都在身边,动起手来难免伤到他们。
“竖子尔敢!”电光石火之际,天空忽然有一道白芒落下,一杆银枪刺破落下的刀势,枪势未减丝毫,朝欧隆杀去。
陆行连忙用护住小钰她们,阻拦肆虐的气浪,心中也是落下一块大石,“晁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