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和东山两道的请罪折子前后脚被送到了程凉面前,算算时间,消息刚刚传回府城,他们立刻就派出了信使。
措辞倒是华美流畅,内容就容易把人气得心梗。
一个字没提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接下来应当怎么补救和应对,通篇都是请罪,中心思想就一个,事情反正就这样了,不行您就把我撤了,换别人干。
“呵,摆烂是吧?”程凉气得牙痒痒,“去传明政殿大臣,哀家有事要议。”
“是!”有福刚扭头出去,又回来了,“太后,高大人来了。”
程凉头也没抬:“来就来了呗,让他进来坐,你去叫其他人。”
有福小碎步挪进来:“太后,您……要不还是看看?”
程凉不耐烦的把奏折一扔:“现在一切以税银的事情为重,他有什么……嘶——”
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庭广众之下,这帝宝男穿着一件力夫常穿的薄麻布衫,背着一大捆荆棘条,如同去阿里朝拜的人一样,一步一叩首的往前走。
旁边禁军士兵的表情都扭曲了,也不知道是惊悚还是想笑,一个个脸憋得通红。
程凉收回惊愕的目光:“他这是在搞什么行为艺术?”
有福大致能明白太后的意思,挠了挠脸颊:“奴……奴才也不知道,看上去像是那些个先生提到的负荆请罪吧。”
“哀家知道这是负荆请罪,问题是,他怎么就要来负荆请罪了呢?”程凉揉了揉额头,快步走进院子,暗自祈祷这货不是从宫城门口爬进来的,“高大人,这是何意思?”
“臣犯了死罪。”高无咎一丝不苟的回答道,双手抬起,递上一张字条。
程凉接过来,三秒钟就看完了。
这劫匪还能不能更嚣张的?
靠抢纳税人的银子来伸张正义,指名点姓的干涉朝廷话语权,肆意屠杀押送税银得官军,他要是跟大秦有仇有怨也就算了,这些人一天到晚活在大秦得土地上,吃着大秦的粮,杀着大秦的兵,还想要做大秦的英雄。
呵,仅仅是用自己的道德感去判定别人善恶,这是恐怖主义,而不是英雄主义。
“水龙是谁?”
“水龙姓闻名三,乃东山道大首领,其水寨在大泽之中,手下有千余人,人如其名,擅长水战。”
“除了他,还有多少大首领,都分别在何处?”
高无咎脖子一梗:“其他人未必参与此事,恕臣不便说。”
他从背后取下一个荆棘,双手捧着举过头顶:“无咎昨日说过,愿意性命为他们担保。今日便有人背弃朝廷。无咎自知该死,太后娘娘想要如何处置,无咎都认……”
“不说算了。哀家的意思是,由你担任钦差,总领追回税银之事。”
“只愿能立刻出兵,剿灭水龙等人,追回税银,臣死而无……什么?”
高无咎酝酿了一整天堪称感天动地,铁骨铮铮的遗言还没正式开说,就听见程凉很是不在乎的回答。
一时间,有点懵。
想要再问问吧,又觉得自己好像怕死一样,上杆子非要让太后处死他吧,又觉得自己有毛病,能活他也不想死。
“有福,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叫人去。”程凉转身往屋里走,“给高大人上点药,换身衣服,别把血弄到房间里去了。”
高无咎有点不确定:“太后,您……您不打算杀臣?”
程凉无奈的叹了口气,原主究竟是给大家留下了什么印象,她看起来很像杀人狂魔吗?
高无咎想着自己在家跟妻子交代了一通后事,又背着荆条从宫城门口一路叩首走到凤鸾阁,靠的是对先帝无限的忠诚,为的是太后只杀自己一人,而不要借此事大肆发散,彻底将龙鳞侠士挖出来消灭掉。
那是皇上最后的底牌,即便没那么可靠了,也只有靠他们才能让太后有所忌惮,让皇上有机会成功活到亲政的那一天。
可现在,太后貌似真的没太放在心上。
是因为她的实力强大到已经不需要忌惮皇上保有底牌的程度了,还是她真的没有揽权专政、架空皇上之心?
高无咎带着无限的迷茫被带进了偏殿。
程凉要知道他想了这么多,也只能送他一句,他确实是想多了。
一来现在不是探讨这个问题的最佳时机,二来既然都知道有这个组织了,让沈宽直接去套她儿砸的话不香吗?
这会儿强行问出来了,她也辨不清真假,激化矛盾还浪费时间,完全没必要。
这边还开着会,那边沈宽已经兴致勃勃地开始收拾东西了,想到马上就能出去嗨,她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直到月季在门外吼起来:“皇上驾……诶,皇,皇上!”
沈宽还没反应过来,小皇帝一把推开房门,嗷一声撞了进来。
“母后!是那个毒妇强迫你的,是吗?朕不许你去,朕……”
“退!退!退!”沈宽眼睛瞪得溜圆,毫不犹豫的绕到案几后面,以防止小皇帝把鼻涕抹在自己身上,“你好好说话,太后又怎么对你了,为什么又叫她毒妇?”
“母后,此去彻查税银被劫之事凶险重重,您一介女流,如何能……”
“等等!”沈宽打断儿砸的哭诉,“什么叫一介女流?你是看不起母后是吗?”
“不……不是啊。”小皇帝愣了一下,他觉得自己表述的重点好像不在这里,“朕是说此行凶险,母后您绝不能去!”
“你也知道此事凶险啊。太后和许丞相留守长安,安天下人心;高大人做钦差,以身犯险;本宫是皇上的亲娘,也是先帝遗诏中说了要一共辅政的太后,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呢?”沈宽义正词严的说道。
不过这话听起来有点不太对,她可是连朝都不愿意去上的人,这个时候谈什么辅政,谈什么工作激情?
也就糊弄儿子。
小皇帝在母后面前,智商减999,双眼含泪:“可是也不用您亲自去啊,朕……”
“凌儿,本宫知道这次的事情很严重。可本宫又不善于理政,留下来肯定帮不了什么忙。但若是出去,这太后的身份却是管用的。此事涉及三道府正,高大人刚从大理寺卿拔擢成仆射,未必能震得住他们。本宫此去,很有必要。”沈宽一脸正经,充满母爱的说道。
小皇帝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却又无力反驳。
他只希望自己能快些长大,长成一个威震四海,万民归心的帝王。
那样,母亲就不用再为自己受这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