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是个有理想的人。
自从看了那场军演,参与了那场会议,然后看着身边人接二连三的忙碌起来。
他就每天都觉得很惆怅。
这个横空出世的老祖宗有点击溃了他的三观,倒不是因为他死而复生,而是他对这天下的态度。
如果他要做皇帝,一定不是因为皇帝尊贵,而是因为做皇帝才能实现他的抱负。
实现抱负啊!
人生在世,就该去实现自己的抱负!
皇族是他的出身,蜀王是他继承的爵位,但这些真的比他赢磊本人,比他自己都还要重要吗?
他要是不做这个蜀王,又能如何?
赢家会灭亡吗?
天下会大乱吗?
好像都不会!
他们争来争去,看似是为了天下、为了皇帝,但是实际上是为了自己的地位和荣华。甚至还不如许墨林他们志存高远。
没意思,实在是没意思。
如果他不是蜀王……
这念头一起来,就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他一杯又一杯的喝酒,小皇帝还没来,人就已经醉了。
等他醒过来,大年已经过到了初二。
蜀王直勾勾望着那雕龙画凤的大床,闻着昂贵的熏香,看着婀娜的宫女,竟然觉得感到了深深的空虚。
圣祖爷可怕吗?
可怕,但自称圣祖的人若不是秦政的话,就又没那么可怕了。
太后可怕吗?
可怕,但身居太后之位的人若不是程太后,就又没那么可怕了。
包括贤宁太后,说放权就真的一点都不干政,每天都活得恣意潇洒,游刃有余。
这是因为她傻吗?
不,那是因为她自信!
为什么她们能无所畏惧,能永远从容,能一往无前?
为什么她们总是能获得胜利。
不,即使是不能获得胜利,她们也永远都有退路,她们随时可以放弃这些世俗人垂涎万分的权力和地位。
因为她们不在乎;因为她们在使用权力,而不是被权力所驱使;因为她们是为了自己的愿望而做事,而不是因为欲望。
我先得是我,才能是皇上的王叔,才能是蜀王!
蜀王翻身爬起来,一边走一边脱掉了蟒袍,扯掉玉佩,摘下玉板带,甩掉靴子,丝毫不顾后面宫女太监的惊呼,大步流星的走出了自家王府。
等小皇帝和吴王接到消息时,人已经消失在了市井之中。
吴王真的是惊呆了。
“他是不是有病?不,他肯定是有病,一定是有病……现在怎么办?”
景王滋溜喝了一口茶:“走就走呗,他都几十岁的人了,出城也不用给咱们打报告。最多就给老祖宗和太后写封信,说一声。”
“问题是他这是什么意思?不想做蜀王了?”吴王只觉得心累,他们就是送小辈进长安来读个书,为什么会闹成这样?
郑王那混账就算了,这些年干的尽是肮脏事,把他们皇族的脸都丢进了,送去挖矿就去吧。
景王这傻子也算了,成天就知道修仙,随便冒出个强人自称圣祖——虽然是有几分可信吧,但还是匪夷所思居多啊!
哪有他这样一扭脸就真心实意的叫上了老祖宗。
他本以为四个开国王爷中蜀王是靠谱的,至少他应该像自己一样,保持着怀疑的态度,理智的观察。
结果……他么的直接跑了!
跑了!
跑……
算了,都是坑的!
吴王气咻咻的坐回案几前面,愣怔了好一会儿,终于是一声悲叹。
他早该想到,世家都没了,皇族又算得了什么呢?
没有皇上和朝臣的支持,没有百姓的依赖和崇拜,皇族不过就是落地的凤凰,连鸡都不如,毕竟人家鸡还能每天下一个蛋。
他猛然间醒悟了。
秦政真的不需要他们承认,反而是他们这些皇族,想要继续保持尊严和荣华,就必须依附于这位老祖宗。
因为他们的地位一开始便来自于圣祖,无论过了多少代人,这都不会发生变化。
而圣祖的荣耀却是来自于他自身的能力,圣祖任何时候都可以是圣祖,而他们没有圣祖便不是皇族。
他终于还是说服了自己:“给……给老祖宗写信吧。”
景王滋滋的喝着茶,惊讶的瞅了他一眼:“不等皇上来了吗?”
“不等了。”吴王摇摇头,“赢磊又不是以蜀王身份离开的,那就不是涉及国事。他是叔叔,要去何处,也不需要侄儿做主。”
何止不需要侄儿做主,身为老祖宗的秦政也完全不关心这个子孙跑哪去了,毕竟都是几十岁,当了十几年王爷的人,又不是未成年。
而且他很忙,忙着盗墓。
“退退退,倒数三声起爆……”
轰——
泥土碎石倾泻而下。
大约过了一刻钟,震动停止,全副武装的军士鱼贯跑进了被炸开的洞口。
沈宽叼着根粗竹管,一边喝着浓稠的牛奶花生酪,一边飞快翻动着烤架上的串:“我说咱们这不算是挖祖坟吗?楚太祖的后代要是没死绝的话不会来找我们麻烦吧?”
“放心,楚和新的皇室都已经没有后人了,连一般的旁支都没有剩下。”秦政捏着鸡脖子,也没见他做什么,那只鸡便软嗒嗒的垂了下去。
“这倒是真的,汉朝皇帝别的不好说,对于前朝余孽的打击力度真的很强。连刚出生的娃都不放过。前汉还好点,后汉对莽帝后代的通缉一直持续到了他们灭亡。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仇怨。”
程振文大马金刀的坐着,手持尖刀,三下五除二把鸡分成好几块,脚爪、翅膀和头剁下来扔进旁边的卤水里,剩下甩给古大雕。
古大雕手里攥着一把竹签,凌空一扔,好几块鸡肉穿过竹签,直接落到了沈宽身边的盘子里。
“江湖中也有传说,莽帝和楚太祖有宝藏,其藏宝图和口令在他们的后人之中。江湖中对这两家后代的追杀也从来没有停止过。
后来是实在找不到瓜葛了,这股风波才慢慢停止。但也不是完全停止,直到现在,若是有人被传出跟莽帝、楚太祖有关,一样会难逃杀身之祸。”
“哦,这么惨啊!”沈宽惊叹道。
程凉意味深长的看了秦政一眼,碍于旁边有人,不能展开讨论。
过了一会儿,沈宽带着程振文和古大雕去送烤串,她才开口:“他们完全没有后人的原因,不仅仅只是因为两汉的通缉吧。”
秦政一边撸着袖子舂花生碎一边点头:“嗯,如果仅仅是通缉,那总会有人活下来。关键在于天道的修正,他们的源头就是错误的,自身又不具备不可消灭的特性,被修正掉就是理所应当的。
他们或许会遇到意外,或许会被人追杀,或许生不出孩子……反正终将在这个世界的法则中走向消亡。”
“所以,你是知道这些才没有娶妻生子的?”
砰——
秦大高手差点一锤子把钵给捣烂,回过头发现程凉笑得很开心。
他也笑起来:“确实是不知道,年少轻狂,心中徒有大志,不过……知不知道也不重要,秦某只忠于自己的内心,无惧于天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