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力带头往屋子里走,小皇帝袖子一拂,跟着往里去。
彭杨恭恭敬敬立在门边:“太后,贤宁太后,秦大帅,请——”
程凉刚一挪步,一只小鹰砰一声撞在了秦政的手掌上。
“最近鹰舍养的鹰都太毛燥了。”秦政皱着眉头将手摊开,掌心中立着一只比小鸡仔大不了多少的炸毛小鹰。
“有长安急信。”秦政手一撸,摘下信管,自己也没看,直接递给了程凉。
程凉拆开,脸色顿时变了好几下。
“怎么了?不会又是什么坏消息吧!”沈宽紧张的问道,她这几年接坏消息接得太多,都快留下后遗症了。
秦政也关切的看着程凉:“是不是西域那边……”
“不是,是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程凉忍住自己的激动,将那小纸条展开,“又有星星归位了!而且,还是两颗!”
”啊,最近没听说哪里死了大人物啊?”
“两颗?”
沈宽和秦政的关注点完全不同,但两人都表现出了吃惊。
“能确定方位吗?”秦政追问。
“信鹰上说不了那么多,玄清说他正在往徽山赶。”程凉说完停顿了一下,“但如果星星归位便是人类的意志占上风,那就说明此时此刻,并不止我们在战斗!
“当然!”沈宽接话并看了一眼已经走进去的沈力和小皇帝,以及站在门口的彭杨,她笑了笑,“事实上,到现在已经是他们在战斗了,我们顶多起个点缀。”
“是啊,我们做了初一,他们却做了初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直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程凉握紧那张纸条,轻声说道。
“我曾经对人类也失望过,觉得这个族群不可能突破自私自利的本性成为宇宙生物。但站在这里,明明是最绝望的处境,我却比以前更加觉得有希望——人类的韧性让我觉得生而为人也没那么糟。”
沈宽伸手搂住她的肩膀:“你已经点燃了火炬,现在就没别的什么可以做,只能相信他们呗。”
“嗯。”程凉点点头,准备进门。
然而,旁边的秦政趁她俩感性的时候,严肃而又认真的理性了一把:“这些星星对应的果然不只是大秦,如果发生在其他地方,会是哪里呢?”
“只能是西域以西了。”程凉顺势回应。
秦政也跟着点头:“对,西域以西。现在境内没有大事,海墙也未完全竣工,若是有事也只能是发生在那边。
说起来,肃州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跟朝廷联系过了。”
他们在门外说,院子里讨论水门的声音却猛地停住了。
彭杨和沈力都没敢催促话说到一半停下来的赢凌。
整个大秦,上至官宦下至百姓,每个人都知道,皇上人在辽东也好,徽山也罢,心却一直都在肃州以西。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们全都被困在那里,而那里,此刻已经成了一片,活人无法进入的地狱。
楚宁不是热血漫的主角,她没能灵光一闪就研发出对抗筑梦草的解药。
不过在第六个月的时候,她研究出了一种抑制筑梦草分裂的汤剂。
在筑梦草进入身体之前便服下,吸入筑梦草之后,便能阻止其分裂,只要吸入的数量没有超过百数,便可以与人体共存。
每一批进入肃州的军人都要提前饮用这种汤剂,但这也仅仅只能保持暂时的安全。
对方的进攻是不会停止的。
两年多来,自远征军驻地往懂,又自昌吉往西,中间数千里,满天飘舞的都是筑梦草的种子,别说是军队相互作战,就连飞鸟和驼马都无法在其中生存。
程舒已经接替程安稷和程安社成为了新一任的西域都督,但她自上任一来,一场战都没打过。
每日做得最多的事情,是组织士兵围着昌吉城放火消毒,尽可能不要让筑梦草的种子继续向东飘。
“都督,曹仓督押送物资过来了。”
“嗯。”程舒将面罩仔细戴好,然后才从火房里走出来,“你们赶紧吃饭。”
为了最大程度上保证士兵们吃饭时的安全,火房常年在一百度。
所有人都只有两分钟吃饭的时间。
这很严苛,但程舒也没办法。
“阿韫。”程舒远远看见站在物资车旁边的曹韫,虽然两人都穿着厚厚的防护服,但彼此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曹韫从车里提出两坛子酒,程舒接过去,一手一坛拎着。
两人没说其他话,便并肩走上山头。
山上立着很多墓碑,最顶端是用木头雕成的两个并肩而立的男人。
程舒舀了一勺酒,浇在木头上:“七爷爷,八爷爷,喝酒。”
木头不说话,酒液不紧不慢的顺着他们的身体往下淌。
程舒默默的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拎着酒壶又向其他的墓碑走去。
曹韫跟在她身后。
两人走了一阵,又在一块墓碑前面停下来,窄窄的木条上写着姚金刚三个字。
曹韫走上去,接过了程舒手里的勺子。
程舒退了两步,将空间留给她们。
曹韫低声感慨:“谁能想到堂堂镇国公世孙竟然躺在这么一个无名的山丘上,没有华贵的陪葬,只有这么一块木板。”
程舒每次过来这里也会忍不住觉得悲伤:“小时候他是我们当中最混蛋的,没想到长大之后他是我们当中最勇敢的。”
“小时候……”曹韫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可惜啊,曹家不看重女儿,要是我是个人儿子,曹苍云或许也会把我送到兴文苑里面去吧。”
程舒沉默了一会:“你不会喜欢那个时候的他的。”
曹韫站起来,摇摇头:“我是觉得要是能在兴文苑里读书,现在我应该更强才对!
金刚他……身为战士,死在战场上,他应该是没有遗憾的。
既然如此,我也就没有遗憾。”
程舒没继续说了,她再次叹了口气,拎起酒坛继续往前走。
两人祭拜完了袍泽,才在山脚下随便找个地方坐下。
“肃州和玉川有什么新鲜事吗?”程舒问道。
曹韫摇摇头:“按部就班,没什么新鲜事。”
“那阿宁……”程舒欲言又止。
曹韫却听懂了,摇摇头:“嗯,还是不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