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烈二年,六月十八,初伏
肇庆丽谯楼的一封诰文发往各地衙门、军旅
这次落款并非圣旨或是内阁,而是“光复军大都督府兵马大都督,天下兵马大元帅。”
东征即将开始的消息在短短十几日内传遍各府县,现在,朱由榔已经没必要隐藏什么了。
“孩子还小,岭南气候炎热,前些日子母后从广州那边找了一两个善于儿科的大夫,注意经常带孩子让大夫看看”
朱由榔不知怎的,竟有些啰嗦了起来,对皇后王芷吩咐,王芷是个细心的女子,其实用不着他说这些的。
自从皇长子降生后,宫中的用度一改之前朱由榔以身作则的拮据和勤俭,每月开支第一次突破了三千两,多雇了些医生大夫。毕竟当了爹,而且这个来的及时的儿子对于作为皇帝的他而言也意义非凡。
身为后世普通家庭长大的孩子,朱由榔即使已经当了一年半的天下至尊,但对待自己的家人,无论是妻子、母亲还是孩子,都少了一分帝王的利益权衡,多了几分亲情。
这大概就是为何历朝历代的开国帝后之间感情大多要比后来君王好,起于微末,共经患难,对于亲情看得往往更重。反而那些天生就在帝王家,从小就在无数宫廷和内外纠葛中长大的后继之君,很难体会到这种情感。
王氏将怀中睡着了的朱慈煊交给了奶娘,这位皇后比朱由榔还要小三岁,今年不过二十一二的年纪,放在后世不过是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此时却已然担当起后宫之主、母仪天下的重担。八壹中文網
当然,朱由榔的后宫相当可怜,除了皇后王芷,就只有两名嫔人,宫女、内侍更是经过多番裁撤后,只剩下三名后妃身边的十多个和太后身边的十多个,直到皇长子出生后,才多招了十几个服侍。
这个规模别说皇帝、藩王了,和一些广州地面上的豪商都没得比。
为了不铺张浪费,朱由榔带头废了那些杂七杂八的礼乐,一年中除了年初年末那些个祭典、大朝以外,出行都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礼乐队伍。
在朱由榔看来,出行带着什么“净鞭开道”、“黄土铺路”甚至一大堆伞盖和珍稀动物,还不如直接领三百提刀贯甲的骑兵来的安全实在。
群臣见状,也只道皇上是在“卧薪尝胆”,是在时刻提醒自己祖宗江山尚在沦陷,以作激励,不少人都暗暗称赞,这位天子且不论能力如何,起码就这态度,就有中兴之主的气象。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朱由榔其实真的没想过什么卧薪尝胆,在他看来,就算搞个后宫佳丽三千,自己也没那个精力不是?他穿越的时候,也没个老爷爷或者外星人给他一个超人身体,一不小心把自己弄个英年早逝咋办。
至于那些个仪仗扈从,他是真的不知道有啥意义,在他看来,桂北一战之后,普天之下,再气派的仪仗,也没自己身后那杆龙纛管用。
王氏担忧道
“四郎,这次不会有什么危险吧?之前我听说桂林那次,清虏可是差点就破城了。”
朱由榔是他便宜老爹的第四子,登基之后,他一直觉得自己妻子一口一个“陛下”怪怪的,两口子私底下便都称呼四郎。
不得不说,老朱家大部分皇帝对老婆的感情都不错,当然也不乏嘉靖这种“不肖子孙”。
“放心,之前那是危急关头不得不弄险,如今二十万大军齐发,形势已经大不相同了,我就是去后面督战压阵而已,不会上前线的。”
朱由榔仔细安慰。
见王氏心情似还有些低落,朱由榔振作道
“芷儿,与我披甲吧!”
王芷轻车熟路,默默将金光灿灿的甲胄给朱由榔围上。
“妾身祝陛下凯旋!”
“放心,下一次咱们一家团聚,就是在南京城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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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中,乾清宫内
“好啊,好一个越王勾践,好一个光武昭烈!”
多尔衮看完手中的情报,有些肃然
桂北一战之后,满清再迟钝,也知道要搜集对面有关的情报了。
明廷这边帮助江南商贾走私,一方面的确获利众多,而且有助于锦衣卫渗透,但渗透这东西总是双方面的,满清又不傻,怎么可能想不到派人混进队伍中,进入南边打听情报。
不过不同于锦衣卫这边天然就有“大义加成”,满清的渗透要难得多,基本上只能搜集到一些基层的情报,对于明廷高层保密的决策,还是一无所知。
不过眼下,朱由榔已经毫不掩饰自己发动战争的企图了,就这个时代,十几万大军的行动,怎么可能藏得起来?明廷方面趁两广秋收,发行国债的操作也被清廷获悉。
当然,按照他们的理解水平,所谓国债应该和清廷以及崇祯年间的各种摊派一样,无非起了个好听名字,莫非朝廷还会还小民的钱?开什么玩笑?
但所有信息都指向同一事实,明军将在一月之内,对江南发动全面进攻。
多尔衮将情报传递给与会文武。
“大家伙怎么看?”
范文程首先道
“摄政王,无论如何,江南必须守!此战必须胜!不仅要胜,而且得大胜!”
“从消息上看,伪明方面将自家全部家底都拿了出来,那位南边的小皇帝,是想和咱们赌一赌了,若是大清赌输了,那富庶江南半壁就从此丢失,大清将永远失去一统天下的机会了!”
几乎与此同时,肇庆丽谯楼内,身着一身甲胄的朱由榔对满朝文武训话,交代完后,他就要亲领光复中军将士,北上湖广,与前军会师。
“所谓战略决战,就是赌国家的命运,赌军队的命运!”
“这个赌字啊,很不好听,但朕又实在找不到其他字恰当的形容。”
“就是这样,啪的一声,将筹码全都押上去了!”
乾清宫这边,多尔衮离开位置,慢步走到大殿中央,长叹一口气
“有时候,我是真的佩服这位南边的勾践,以前总是觉得,明廷满朝君臣不过碌碌之辈,不堪一击,如今才明白,关内人杰地灵,哪里会少英才雄主?不得其时罢了!”
“可在座的诸位,有爱新觉罗的宗室,有八旗满洲的勋贵,有太祖太宗的元从,想我大清,当年不过是在赫图阿拉苟延残喘的一个小部落。”
“自太祖起兵以来,历尽多少艰苦,尝尽多少辛酸,流尽多少鲜血,有多少勇士长眠他乡,有多少先祖励精图治,历经三代数十年,终于走到了今天!”
“难道诸位愿意就这般拱手相让吗!?”
朱由榔一手指着北方,慷慨激昂
“齐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太祖皇帝的陵寝就在那里!就在鞑子蹂躏的土地上,身为人子,身为人臣,难道可以见之无愧吗!”
“江南百万黎民的鲜血还没有干涸,弘光、隆武两朝先帝的眼睛还没有闭上!”
“天下汹汹,在此一役,亿兆殷望,在乎一战!若是赌,那便赌吧!若是赢了,可慰崇祯以来千万士民泣血之心,若是输了,也可告诉昭昭后人,天禀刚烈,故国有明!”
多尔衮面色涨红,挥舞着拳头
“无论如何,对战兵力是四十万对二十万,优势在我!”(奉化口音)
朱由榔“锵”的一声拔出佩剑
“二十万多四十万,这是一锅夹生饭,夹生就夹生,也要把它吃下去!”(湖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