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抄家(上)(1 / 1)

恩科的消息传出后,整个江南地区瞬时平静下来,虽说会试放到了年中五月份进行,但很快大概三月份就会进行秋闱乡试,时间相当紧迫,士子们可没时间跑来街上“散步”了。

新的税收政策减轻了原本岌岌可危的自耕农与小地主负担,尤其考虑到拿下江南依旧是秋后的事情,江浙地区秋粮也酌情减征,部分之前满清已经征过的府县不重复征收,这看似寻常的举动在封建社会却堪称“贤明”了。

让市场上的粮食流通变得宽裕,连带着像南京、苏杭这样的大城市中的居民们日子都要好过一些。

但与此同时,并不是所有人都很开心,有些人,反而陷入恐慌当中。

南京城内

朱雀街和西安门外大街,是南京勋贵们的府邸聚集所在。

原本朱门大户、叠檐重楼的繁华地,却突然如同被石子惊破平湖,激荡恐慌起来。

“锃锃”

金属甲叶互相碰撞的刺耳声传遍大街,闪烁的刺刀、锋锐的长矛,以及那兜鍪之下,冷冽目光让所有曾经富贵显赫的家族心惊胆颤。

“砰!”

十数名甲士用门锤破开府门,上面“保国公府”的牌匾被震颤欲落。

数十名甲士紧随其后,鱼贯而入,列为纵队,步伐森然。

“你们在干什么!我乃是保国公!我是国家勋贵!”

一名身子壮硕,挺着大肚子的中年人被士卒拎了出来,身侧女眷一阵慌乱,四散奔逃,有亲信家丁要上前阻拦。

“砰砰!”

数发火铳鸣枪示警,众人顿时就不敢再动。

中年人正是保国公朱国弼,其人是宣德至成化年间的名将朱永之后,第八代保国公,原本保国公爵位在百年前,就因过降为抚宁侯,但弘光继位之时,朱国弼出了大力,位在勋臣之首,便加封为国公。

说起来其祖先朱永,就是当年成化犁庭的主要将领,击破建州女真,横扫辽东,但时隔近二百年后,其子孙却是在多铎兵锋尚未及城下,便带着一众文武投降。

之所以追究他,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不同于其他普通将领和大臣,多铎南下之时,朱国弼是南京留守,是武官之首,手中握有城防兵权,是“主谋”,而非“从谋”。

除此之外,他的罪过还不止这些,肇庆朝廷班子回到南京后,户部、都察院联手重新清查档案府库,有些事情也浮出水面。

崇祯十七年,当时朱国弼被崇祯委以重任,让其提督漕运、坐镇淮安,加太子太傅,希望能帮朝廷稳住漕运通畅,为北方正在进行的战争输血。

但就在京师陷落之时,朱国弼不顾巡抚路振飞劝阻,侵吞了大量漕粮、漕银。

局势一稳定,有些事情就要秋后算账了,朱由榔实在是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理由放过这些人?连黔国公那种算是忠心耿耿的,都要拿出家财表示一二,要就这样算了,岂不是对不起人家?

何况自己刚刚才册封了大量新进勋贵,大明朝不需要这么多公侯,既然有新的进来,那最好就得扫地出门一批。

再说京师沦陷之时,居然反而侵吞军资,又带头献降南京,说不好听点,坐视两任天子蒙难!别说抄家,朱由榔就算满门抄斩,都没二话可说,如果毫不追究,反而会受人议论。

“搜!”

抄家官兵由御前司、锦衣卫内视司和驻防南京的王兴部兵马联合组成,为突出重要性,带头的正是御前兵卫司指挥使李景兴。

自从入驻金陵以来,李景兴的身份是众所周知的,基本上只要他出面的事情,就可以代表天子的态度,如今带头抄家,必然就是宫里的意思。

“我不服!我不服!”

“当日降清,也非我一人决断!总不能只是因为我是留守,便只追究我的责任,我不服!”

朱国弼大声喧嚷,想要挣脱束缚,但被左右士卒死死按住。

李景兴藐了对方一眼

“保国公请放心,这次绝对不止针对你一家,去魏国公府、灵璧侯府、安远侯府的兵丁已经在路上了。”

朱国弼顿时被堵得哑然失声,而后更加疯狂地叫嚣道

“不止!还有内阁学士王铎!还有钱谦益、朱之臣、梁云构!我只是被逼无奈!被逼无奈......”

也不等对方喊完,就被压了下去装上囚车,这些事情,锦衣卫和御前司早就调查清楚了,用不着他复述一遍。

保国公府内所有仆役、丫鬟、内眷全部被带走,经过甄别之后,仆人、丫鬟等会被发还身契,恢复自由,小妾之类也会被勒令改嫁,非嫡出子嗣也不多追究,要么随母改嫁,要么干脆由朝廷抚养。

唯有直系家属恐怕就比较惨了,朱由榔到也不想搞个满门抄斩,除了泄愤作用不大,而且说实话,当初南京不战而降的责任,与其说是朱国弼和钱谦益等人的,主要其实是弘光的,当时江南尚有近二十万大军,就算长江守不住,也不该只身逃跑,在这一点上,表现还不如当年的宋高宗呢。

完颜构再拉,起码生死存亡之时,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朱由榔对这帮人动手,完全就是出于某种“不要白不要”的想法,毕竟打仗还是相当花钱的,大半年干下来,原本筹措良久的积蓄,一下子又快见底,虽然也称不上穷,但谁会嫌钱多呢?

如果面对士绅集团,朱由榔要犹豫二三的话,面对这些“前朝”勋贵,实在是不知道有什么好怕的,当年文官集团都能按着他们欺负,何况现在的朱由榔。

整个南京城一日之内,鸡飞狗跳,一队队顶盔掼甲的士卒穿行街道之间,一户户大院府邸被破门而入,官兵秩序俨然,纪律严明,一板一眼的羁押囚犯、搜检库房,贴上封条,又赶往下一家。

当然也不乏狗急跳墙者,东宁伯焦梦熊居然异想天开,想带着家丁堵门,被一阵排枪,当场报销。

喧嚷声、兵械声、破门声、求饶声、车马声

响了一天,前后羁押了数千人,监牢不够用,只好借用城北大营暂时看管。

牵扯了十多家勋贵,基本原南京显赫门庭,无一幸免。

朱国弼、隆平侯张拱日、怀宁侯孙维城、灵壁侯汤国祚、安远侯柳祚昌、永昌侯徐宏爵、定远侯邓文囿、项城伯常应俊、大兴伯邹存义、宁晋伯刘允极、南和伯方一元、东宁伯焦梦熊、安城伯张国才、洛中伯黄九鼎、成安伯郭祚永、驸马齐赞元。

全部遭受清算

当然,由于罪有轻重,这些人的处理也不一样,比如为首的朱国弼直接全家发配海南卫,日后若是朱由榔有兴趣开拓海外,说不得就成了第一批“海外移民”。

其余大多也是抄家发配,部分当初被裹挟的,只抄家、不发配,还有如魏国公徐文爵、临淮侯李祖述,在明军光复南京的过程中,主动联系配合锦衣卫与陈子龙等人,参与夺城,再加上当初降清以后,也没有继续在清廷之下任职,降爵一级,罚没家资一半。

至此,大明开国以来的公爵,竟是只剩下了黔国公沐天波一支尚存,当然,也不是没有鹤立鸡群,大节无亏的。

比如常遇春十三世孙,怀远侯常延龄,在南京失陷后,出走城外,散尽家财,组织乡勇坚持抗清,虽然力量弱小被多次击败,最后只得隐居山野,汇入自家夫人、子女开荒种菜、自给自足,表示“不食周粟”但毕竟勇气可嘉,克复江南后,朱由榔赐银五千、绢帛二百匹。

结果被常延龄拒绝,表示自己“空无功勋,本有愧先祖,安敢叨扰天子,惟愿效命朝廷,以偿所过。”

朱由榔又了解,这位当年明初猛将之后,却是个清流士大夫的文人性子,早在崇祯年间,就屡次上疏朝政,很有见地。干脆提拔为浙江按察使,改封开平侯,开平是常遇春的封号(开平王),以彰其不忘先祖荣辉,坚持气节。

随后浙江推广新政,常延龄按察地方,秉公无私,处理了不少违法士绅,颇有廉名,朱由榔更为欣赏,打算锻炼几年后,可提拔为一方干臣或朝中御史,日后若是入阁成为一代宰执名臣,倒也算是段佳话了。

除此之外,就只有刘伯温之后,诚意伯刘孔昭,在南京失陷后,逃亡浙东,与朱以海、张名振他们联合抗清,被提拔在军中任职副将,不必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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