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硝烟弥漫城头,血腥与喊杀声之中
一面赤红色三辰旌旗,卷着依旧炽热的烟尘,登上夫人城。
顷刻间,欢呼声由近及远,响彻云霄
登上城头的明军,逐渐从零散的小队汇集成大股洪流,而兵锋挫败之下,伤亡惨重的清军守城士卒,步步后退,最后在混乱中走向崩溃。
欢呼声从夫人城一路延伸到西城,直至城下搏杀的济尔哈朗等人耳中......
“咔嚓!”
夫人城门从内部往外洞开,数以千计的明军甲士,手持各种武器,风卷红旗,冲驰而入。
与此同时,襄阳城南面文昌门的战斗也进入了尾声。
数以百计小舟和竹排,顶着清军箭矢,炮铳,于硝烟之中,一边还击,一边冲锋,冲向岸头,与突出城外后,在狭窄地域中,逐渐丧失了机动力的济尔哈朗骑兵混战在一起。
尤其是屯兵城被明军拿下后,有了支点的明军,兵力几乎是源源不断。
五百,一千,三千,一万......
越来越多的兵力向襄阳城汹涌而来,李过几乎动员了麾下所有师,投入总人数超过五万。
不仅如此,北面的高一功部,两个营的精锐甲士也乘舟于襄阳城北登陆,于炮火之中发起进攻。
一时间,整个襄阳城,十余里的城墙段,没有一处不是淹没在喊杀声之中。
“蓬!”
从南屯兵城到护城河岸边的吊桥,终于被明军占领,并重重放下。
由于之前月余混战之中,各处吊桥都有不同程度损坏,故而明军的工程部队,迅速涌过来,在步营同袍的掩护下,用木舟填补修缮。
明军是配属有专门的工程部队的,主要是用于打造攻城器械和渡桥。
只不过由于应用面特殊,故而数量比较少而已。
一般是一个军,会编有一到两个营。
如光复前军和中军,各编制有一个修造营。
填补渡桥这工作其实也不麻烦,直接就将刚刚渡河留下的木舟废物利用,连成一体,而后铺上木板,便能过人,唯一麻烦的是,骑兵如果想渡过去,比较困难,必须列成一列纵队,并且相隔一丈左右,方能保证安全。
但吊桥启用以后,第一支渡河的部队,便是王兴督理的马营骑兵。
王兴挺刃当先,身后数百骑兵缓步过桥。
桥头厮杀声依旧未停,济尔哈朗也发现了这边状况,想做最后努力。
只剩下不到千骑的镶蓝旗护军营、骁骑营精锐折返文昌门,直奔吊桥处而来。
已过五旬的济尔哈朗甲胄染血,手中长槊已然折断,重新换了骑矛,腰间刀刃缺口数处,马上还斜插着两枚箭头。
作为清初八大铁帽子王中,唯一一个非帝王直系子孙,他几乎见证了建州部落,从依附于辽东明廷土司体制的小部落,转变为关外封建帝国,最后长驱入关,定鼎中原的全过程。
自少年随军,屡立战功,弓马岁月,已有三十年。
面对大厦将倾,他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值得遗憾的了。
此生随努尔哈赤三征蒙古,随皇太极两破朝鲜,四入中原,鞭挞天下,人臣之功,已至极点,又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所以当他决定亲自领军驻防襄阳时,心中丝毫没有对未来将发生的一切结果产生恐惧。
至多不过一死而已,这世间怕死的人很多,但不怕死的人也不少,比如对面匹马而来的王兴,比如正在带着甲士死死咬住自己骑兵队列的胡一青。
也比如他济尔哈朗。
唯一可惜的只是,身后征袍染血,一同赴死的,大多都是年轻面孔。
这些镶蓝旗的青壮将士,本应该是清廷未来的倚靠,成为满洲政权的中流砥柱,如今确实要和自己这个老头子一同死在这距离东北故里不知几千里的水乡。
于是乎,当发现明军攻势已经无法抵挡之时,济尔哈朗立刻就作出了与硕塞相同的反应。
如何把剩下的镶蓝旗残余力量保存下来,最好能撤到汉水北岸去。八壹中文網
但这里不是泌水河畔。
宽阔的护城河,在给攻城军队造成巨大伤亡,和无限障碍的同时,也是将城中的守兵锁在了此处......
王兴领先一步,匹马渡河,手挺长槊,面色沉着的看着远处逐渐逼来的烟尘。
身后逐渐下桥的骑兵缓缓汇集,渐有数十骑规模。
“跟我上!”
策马前出,左右抽弓,搭箭出羽。
对面数十步内,靠近的满蒙骑兵,同样如此,两股骑士,竟是在这岸头的狭窄地域内,互相箭矢相加。
不时还夹杂着一两声火铳闷响。
箭矢过后,便是骑矛、马刀的近身搏杀,清骑结成大股,奋力往吊桥方向反复冲击,意图纵火烧桥。
不远处,原本正在苦战的胡一青见状,也顾不得身边竟是疲惫步卒,咬牙从清骑侧面扑上来。
不计伤亡的缠住近千清骑腹背,逼迫对方回头来解决自己,以图给王兴部渡河争取时间。
而此时的济尔哈朗麾下,何尝又不是久战之兵,近千骑无不染血,在如此腹背夹击,尤其是两边的兵力都在不断增加......
胡一青这边,每分每秒都有源源不断的步卒,从渡河小船上跳下登岸,参与战局,而王兴那边,源源不断的马营骑兵,缓步踏过由木排小舟拼接完全的吊桥,冲入混战的战场。
时间站在明军这边。
尤其是当西北面,夫人城的欢呼声传来,所有双方将士都明白
胜负已分
庞刚部已经率先入城,随后其余城门也开始动摇。
紧接着,临汉门、拱辰门,先后陷落,入城明军已有数千......
而在胡一青和王兴两部的反复逼迫之下,济尔哈朗所部骑兵不得不放弃了南面吊桥的目标,不断向北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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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快两个时辰的厮杀,已经快到中午
襄阳城内战斗进入肃清阶段,不断入城的明军,清理城中散乱的清兵,当然绝大多数都是缚手投降。
至少抓了不下五千俘虏。
马宝也冲出了城,向李过复命,此战他毫无疑问是首功,届时报捷的文书之上,第一个名字已经是雷打不动了。
不过从夫人城方向,迎难而上,苦战攻城,乃至于身负五处箭伤,鲜血淋漓的庞刚,这番也算一雪前耻,估计能得襄阳第二功了。
对于所有明军而言,战斗都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
唯有汉水之畔,襄阳城北侧临河之处。
还有一股两百来骑,浑身是血,残甲断刃的骑兵依旧横锋,冷眼看着逐渐收拢包围而来的数千明军。
自不必提,这边是济尔哈朗身边最后的人马了。
随着襄阳各处城门攻破以后,明军兵力越来越充沛,而济尔哈朗所部也被不断往北逼迫,直至汉水之畔,退无可退。
但原本出城的一千五百多骑,如今只剩下不到二百......
汉水之畔,身前,是数千刀矛林立,甲胄齐全的明军步骑,身后是滚滚东流的汉水,上面还飘荡着樊城方向派来的明军战船。
济尔哈朗苍白胡须杂乱染血,面色疲惫,缓缓勒马停驻
身下枣红色战马已经跟随自己近十年,默契日深,似是察觉到什么,只是低下头驻足,一般情况下,战马的寿命只有三十年左右,这匹战马也算到暮年了。
“哐当”
竟是将手中骑矛置在地上,看着不远处还在喧嚷之中,硝烟缭绕的襄阳城,长叹
“我已力尽”
“此生受三朝国恩,为将、为帅、为王,凡三十年,身死此处,无所遗憾。”
“尔等尚还年少降了吧,明军中有归正营,日后若是我大清不幸折灭,说不得还需尔等延续族人。”
然此言刚出,身侧一名年仅二十的青年佐领,竟是愤声道
“王爷瞧不起我等吗?”
“我等虽年少,赖先辈奋力,方能受享富贵,小子阿玛,玛法(祖父),俱是镶蓝旗中将校。”
“小时候,就听着父亲跟随王爷东征朝鲜,西讨蒙古的故事长大,立下志向,便是要如王爷一般,凭手中弓刀,纵横天下!”
“玛法死在辽东,阿玛死在潼关,小子身上甲胄,便是如此继承而来,难道能辱没父祖吗!”
随后扬鞭策马,领着身后残余的十数骑,竟是奋不顾身,向着数千明兵的军阵中冲去......
结果不言而喻,这与自杀无异
一阵铳声之后,只留下人马尸首。
济尔哈朗一时愣住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