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是苗族的新年。来到这里最早的苗人是侯家,所以苗鼓由侯家世代保存。初一日,天还没亮,侯家几个男丁就去鼓楼上把苗鼓起出来,放置在晒谷场上。苗鼓一声,新年到!
所有人都盛装打扮,这是罗衣第一次见到苗族的盛典。与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苗族大为不同,他们没有沉重的带着牛角样的银饰帽子。而是头上缠着布条,上面有些红色的布装饰以及银饰。带着围裙一样的东西,同样缀满了银饰。她们也没有裙子,直接穿着绣工考究的裤子。显示出一种别样的华丽。
容仪没刮地皮,为人比较老实。但在古代官员又是小老百姓不敢招惹的存在。反而形成一种诡异的恩威并施的场面。而且这里杨家势力最大,杨家家主比较会来事,也没什么事让容仪烦心。这县令的第一炮,打的还算简单呢。要是碰上那种地痞流氓奇多,各大家族势力均衡,资源又匮乏的地方,以她们俩的水平,直接扑街的可能性有99%。真是老天保佑啊泪流满面。
过年嘛,晒谷场跳完舞唱完歌就是吃饭的时节。容仪被热情的民众灌的七荤八素,罗衣踹着包子,算是逃过一劫。正好拿出从家里带出来的穇子粑分享:“这是用穇子与南瓜做的,要是有糯米粉更好,只是没找着。大家先尝尝吧。”
众人不客气的拿起来就咬,罗衣原本就做的小巧,没几下就吃完了。李婶子笑道:“好像南瓜糍粑,就是香的不同寻常。比我们直接做的强,就是废功夫了些,看看这上头的花样。要我就直接挪成团子了。”
罗衣笑道:“听说陈年的更香。只把穇子晒干,可以收十来年呢。”
“真的!?”众人脸上闪过惊喜,粮食保存那是个大问题!
罗衣接口道:“真的!不会长霉,我父亲在新化做县令时偶尔得的。不过记得防老鼠。”
穇子的高产,让罗衣有了威信。她这么一说,众人也都相信。这样的好事,让大家狂欢的情绪达到了高|潮。
苗族的音乐本就欢快,虫子被他妈养的胖墩墩的。见人跳舞也跟着扭屁股,罗衣是常见啦,席间的诸位却是第一次见到。本来就心情好,再见到点有趣的事,简直笑的七倒八歪。
笑了一阵,杨婶子道:“上个月还没见这么胖,怎么忽然重了好几斤似的?”
罗衣摇头:“我也不知道,前几日用猪油拌了穇子粉喂他,虽说是好东西,也未必这么有效果。没准他就是个天生胖墩儿。”
说的众人又笑起来。刘婶子接口道:“猪油拌的穇子粉是香,就是费油了些。还是和着南瓜或番薯好。”
话题被岔开,李家二婶又道:“番薯可香甜了,就是吃多了心理翻,还是不如米饭。”
罗衣道:“原本就是为的填肚子,但凡高产的都不怎么好吃。你们这里的蕨粑听说吃了更难受。”
杨家一个旁支的媳妇皱眉道:“那个是不好,顶在胃里半天不消化。”
罗衣囧了下,恩……后世……可是健康食品,卖的死贵!果然是保暖思x欲。
话题歪到杂粮,又有人说:“南瓜也吃得,没那么多米时,拌在饭里也管饱。”
“南瓜还好吧,就是吃了发虚,没力气干活。”
罗衣继续抽,昨晚她家才吃南瓜饭来着,一家人吃的那叫香甜。她们家也是饱暖思x欲>.<。
众人就这个问题严肃讨论了半天,可惜大过年的也只能说一说。关于吃饭的技术难题,在几百年以后的袁大爷手里呢。这还是架空,不知道是推后还是提前。只是到了这里,她才深刻感觉到了袁隆平的伟大。以一个团队的力量,挽救了世界多少饥民?功垂千古!如果这个时候也有袁隆平,在这雨水丰沛的地方,只要努力,应该不会饿死人了吧?
农历十月的天,已经十分寒冷了。可农民们还忙着在收割后放干的水田里补点萝卜和白菜。不过多数是自家吃,所以一到冬天田地大部分空着,长着毛茸茸的小草。罗衣深感可惜。只是农民们除了正月,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农闲。人们都在山顶向阳处抢种油菜。玉米收成还可以,但显然没有穇子高,并且比穇子废水。那些油菜地里,开春种穇子的肯定多于种玉米。
果然等到开春,到处都是为了种穇子开荒的农民,只有地比较丰富人丁又多的人家种了玉米。红薯倒还没到季节,倒是没见影子。
容仪看了几天,发现没什么需要他处理的问题之后。就兴致勃勃的跑回家对罗衣说:“我忙完了!带你去看好景色!”
罗衣挺着肚子,压根就懒的动弹:“不去,有什么好看的?这会儿桃花没开呢。”
“好看的,跟我来便是。”
罗衣被容仪磨的没办法,只好跟着出门。绥宁是块高地,田比城矮的情况到处都是。容仪领着罗衣走到城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满目的梯田。罗衣霎时被眼前的美景震撼了!
梯田里满满都是紫云英!远远望去如同一片云霞。哪有想象中的初春那种带着点荒凉的气质?
饶有兴致的慢慢走到田边,蹲在田埂上仔细观察。在紫色的小花在微风中摇曳,充满了生机。
此情此景,连容仪都忍不住想起一句话:“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罗衣大笑:“是陌下花开吧?”
“哎,念诗念的是意境!你管我陌上还是陌下?这风景不错吧!”
罗衣重重的点头:“没想到啊!田里居然能长出这样漂亮的野花。”
容仪终于逮到一次笑老婆的机会了,叉腰哈哈大笑:“你不知道吧?这是种的!哪来的野花?野花能别处不长,专长田里头?”
罗衣囧了一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哈哈,恼羞成怒了?媳妇儿,你也有今天?”
罗衣伸脚一踩,痛的容仪惨叫一声双手抱脚起一只脚,金鸡独立跳:“还是这么泼辣!”
“太爷,注意形象呀。”
容仪咬牙切齿:“等你生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罗衣也叉腰:“快说吧,吊胃口呢。”
容仪道:“太太,形象呀!……哎哎!我说,我说。紫云英肥田的啦,冬天你不是还可惜地里什么都没种,尽长草了么?那就是紫云英。上头的青苗是喂猪的好材料,还可以储存起来。下面一点点可以肥田。这些老百姓,一个字也不认得,难为有这样的发现。”
罗衣扑哧一笑:“没准是他们祖上读书人发现的呢。”
容仪道:“说不过你,反正你是万物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李时珍要不识字,也写不出本草纲目了。”
“好好,读书好,明儿我就去开一学堂,当先生去。”
罗衣鄙视:“在其位谋其政!”
容仪直翻个白眼:“怎么说都是你有理。那边有放蜂的老农,我们提一提紫云英蜜回去!到了这里,别的不说,连糖也不用了。竟四季都是蜂蜜呢。有人养的,也有山里采的。”
“又胡说了。”罗衣道:“鸡蛋能放糖蒸,也能放蜂蜜蒸不成?仔细中毒。”
“还有这种说法?哪见到的?”
“忘了,就记得能中毒了。”到底哪里看过来着?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呢?靠,还真忘了!
“……”
两口子真就跑去放蜂的老农那里买蜂蜜。这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贩卖品,典型的自给自足经济。农民看来也不是很值钱,哪里肯收县太爷的钱?容仪和罗衣有些后悔,早知道该使人来买。自古民就怕见官,看到他们还不定怎么紧张呢。做坏事的两口子遁走……
拎着蜂蜜走在田间小路上,罗衣走的极稳,根本不用人扶。不过小道只能走一个人,遂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走着。及至走出田埂,踏上竹桥时。容仪见罗衣为出门踏青特意换的带着少许苗族风味的青色袄裙。忽然大声唱道:“嘿~~隔河望见妹穿青,人无言语水无声,打个岩石试深浅,唱支山歌试妹心。2”
罗衣的血轰的一下直冲脸颊,就算活了两辈子,那也顶不住人当众表白啊!周围干农活的村民听见县太爷用极不标准的苗语对着孺人唱歌,有脑子都知道是情歌啦,霎时发出善意的哄笑。甚至有几个手舞足蹈的喊:“太爷!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容仪笑道:“我就会这一首。”
桥底下马上就有一男声唱到:“十八妹妹我的人,好久没登妹的门,今见妹妹洗衣裳,哥要来帮妹滴忙。”
对岸的女声娇叱一声,还未回唱,就听不远处一大嗓门唱起来:“小溪流水流的长哦~~流来流去归大江哟~~~哦,咱在江边哦呀问下妹哟~~九个妹妹有几个郎哎~~~哦喝~~哦喝~~”唱完之后,还蹲下一挥手,掀起一道水花直泼在对岸姑娘们的身上。
姑娘们们也不示弱,齐声唱道:“隔河看郎看不准呐~~心想过河哟怕水深啊~~变个岩鹰又无翅咧~~变个鲤鱼又无鳞哟~~~”
而后,此起彼伏的歌声响遍田间。容仪早已追上罗衣:“掉歌能俪曲,墨客竞分题。盛唐气魄,我们如今能见着一半,也不枉此生。娘子以为何?”
罗衣回眸一笑:“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便闭嘴不言,只管看着容仪笑。
容仪轻笑,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建,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我也愿与你生生世世在一起,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