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有一段安稳的日子,待到来年六月份,萧琰已经会跑了。
萧珩无数次感叹,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大概天底下也没几个这么好养活的。从小不爱哭不爱闹,你不陪我玩我就自己玩,蹲在地上抠洞洞也自得其乐。
吃饭更不用说,快一岁半的孩子,自己端着碗,哗啦哗啦往嘴里填,比长华和长歆都利索。
萧珩是日日来看,一天不见就想的很,总觉得什么事没干。傍晚,萧琰在屋里玩新得来的面具,玩的正起劲,听见外面传来一行脚步声,小屁孩刺溜就钻进了橱柜里。
萧珩一进屋,就看见白筠筠冲他挤眼睛,指着角落里的橱柜,笑得一脸促狭。
萧珩顿时心领神会,让屋里的人都出去,言语中略带失望的跟白筠筠说:“阿琰可是出去玩了?朕今日得了个好玩的东西,本想当面给他的。既然他不在,那朕明日再来看他罢。”
说着,起了身。
刚走到门口,只觉得一只大肉团子猛地扑了上来,声音里满是欣喜,“父皇父皇,不走不走。”
萧珩低头,假装很是惊讶,“阿琰竟然在屋里,你从哪里跑出来的?”
小小的孩儿拽着他的龙袍,仰着脖子笑得一脸得意,指指角落的橱柜。
萧珩蹲下身,小屁孩摸摸他的脸,像平日里萧珩摸他的脸一样。见他不往外走了,肉乎乎的小手捏住萧珩的鼻子,夸一声:“这就乖了。”
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白筠筠和萧珩忍不住大笑。
萧珩抱起阿琰,转了个圈,“阿琰今天有没有听母妃的话?”
“听了。”答的奶声奶气,抱住萧珩的脖子,问:“父皇给阿琰带了什么好玩的?”
萧珩刚刚不过是逗他,哪里有带什么,可是面对孩子又不好失言。萧珩将阿琰放在腿上,将手上的扳指摘了下来,“瞧!好不好玩?”
阿琰不太感兴趣,拿在手里把玩了片刻,又放在眼睛上往外看。
这东西有什么好玩的。阿琰从萧珩腿上下来,扑倒白筠筠怀里,拿起她的手,将扳指戴在她的大拇指上。见白筠筠笑的开心,又低头亲亲她的手心。
“给母妃。”
萧珩大笑,“你小子,拿着朕的东西随手就送人了。父皇问你,为什么要送给你母妃?”
阿琰靠在白筠筠怀里蹭来蹭去,“母妃美。”
呵!
这奶声奶气的话把萧珩逗得大笑,一天的疲累烟消云散,“朕也觉得你母妃美。”
闻言,小屁孩点点头,过去摸摸萧珩的脸,又夸一声:“这孩子聪明。”
萧珩大笑。这话是平日里白筠筠夸阿琰的语气,这会儿被阿琰学了个十成十。
湖畔,萧琰和长歆玩的正开心,长华坐在一旁的轮椅上,羡慕的看着他们。
杨贵嫔与恬妃交恶,宫内人尽皆知,时常因为一点小事起争执。只是宫里孩子少,总不能老让孩子和大人玩。
何况,萧珩当众说过多次,要多让三个孩子在一起,这样感情才会好。为此,还训斥过杨贵嫔两次。杨贵嫔饶是不愿意,也不能拦着孩子们凑一起。
三个孩子的感情极好,血缘里的亲情是割舍不掉的。
“多谢妹妹送来的轮椅,长华很是喜欢。”裴昭仪笑道。
这轮椅是白筠筠画了图,小路子亲手打制出来的。“姐姐何必客气,长华是个好孩子,妹妹也很是喜欢她。自打出了那事,幸好有姐姐悉心照料。听闻,姐姐每日为她诵读经典,长华不过四岁,已经可以自己读书了。”
谈到长华,裴昭仪面上柔柔的。白筠筠对这种表情很熟悉,那是一种母性。
“长华出了那事,是不幸的,可是能活下来,已是万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每日都会给她讲讲一些典故,让她心里舒坦些。更何况,盛小御医说,长华的腿还是有希望站起来的。姐姐我一直盼着那一天。”
自打有了孩子,白筠筠这才与裴昭仪渐渐熟络起来。平日里,裴昭仪循规蹈矩,人又清冷,满口道德礼仪挂在嘴上。可是真正接触下来,发现裴昭仪并非死守规矩之人。
“姐姐放心,盛小御医医术高明,长华总会有一天可以站起来走路。”
“聊什么?”杨贵嫔从太阳底下走过来,坐在裴昭仪一旁。
裴昭仪也知道她与白筠筠不和,主动接过话茬,“聊孩子们。再多的烦心事,听一听孩子们的笑声,便没有烦心事了。”
“姐姐说的是。长华这小车挺好,不用人抱着进进出出了。裴姐姐当真是蕙质兰心。”杨贵嫔满口夸赞。
裴昭仪赶忙道:“这个小车叫作轮椅,是恬妃妹妹想出来的。”
杨贵嫔闻言,此物与恬妃有关,便扭头看向一边,并未说什么。裴昭仪见怪不怪。
长华力气小,自己无法推动轱辘,急的不行,还不许旁人上前帮她。裴昭仪看了心疼,起身道:“两位妹妹稍等片刻,我过去看看长华。”
四周已是无人,白筠筠嘴唇轻启,“皇上今年要去避暑山庄。”
杨贵嫔看向一边,面无表情,“那感情好,宫里闷死个人了。皇后可会去?”
“不知。皇上前日提了一嘴,谁去还没定下。总之妹妹与长歆定然是去的。”
“皇后对你可是虎视眈眈,可是拿你没法子,谁让你是皇上的眼珠子呢。估摸着,皇后在等待机会,将你一举拿下。此回最好把皇后也叫上,不然在宫里不知道整出什么幺蛾子给你。”
其实就是去了,幺蛾子也是少不了的。见裴昭仪往这边走来,杨悦儿轻声道:“我一定要去啊,宫里闲出病来了。要是皇上不许我去,我可是要找你算账。”
白筠筠唇角一抿,“你放一百个心,有好事我都想着长歆呢。”
“算你有良心。”裴昭仪已经走到近前,杨悦儿扬声喊道:“裴姐姐快来,你不在也没个说话的。”
杨贵嫔这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裴昭仪尴尬的看看白筠筠。只见白筠筠飞个白眼,起了身,“裴姐姐,妹妹去看看孩子们。有的人,忒无聊。”
过了几日,何贵人殁了。像是一片树叶,落进了湖水里,轻飘飘的远离了众人的视线,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何家犯了错,贤妃贬为罪人,何贵人没有遵循加封一级的旧例,还是按照贵人的品阶下了葬。
对于何贵人,宫人对她恨得牙根痒痒,对于她的死一个个怕手称快。
皇后念完名单,面上看不出喜怒,一如既往的慈祥温和。
“这是皇上看过的,名单上的妹妹们回去准备准备,后日一早启程。这次去的妹妹们为数多,不管在哪里都得守着规矩,万万不可胡来。若是谁坏了规矩,丢了皇上与本宫的脸面,本宫便撵她早早的回宫反省。”
听闻那里山水极好,花香鸟鸣,还有温泉水。念到名字的嫔妃面带喜色,没念到名字的嫔妃很是失望,还有人当场掉了眼泪。与皇上亲近,这可是绝好的机会。
这次去的地方远一些,坐马车也得两三天的工夫。名单上本来没有这么多人,皇后说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多带些姐妹出去热闹,皇上便准了。皇后恪守本分,头顶上日日顶着规矩走路,哪怕与皇后没有多少话说,可萧珩还是敬重她的。
皇后虽说有意无意的为难她,给她穿小鞋,可是手举着女德和宫规大旗,在宫里和宫外人的眼里,似乎没什么不对。白筠筠也从未当面顶撞,做不到的事业应着,回头再说。
面对这么一个比泥鳅还滑的恬妃,皇后当真是头疼。想要抬举新人,可是皇上的心被恬妃死死的把着。反倒是自上次祭祀一事过后,有些新人见势不妙,投靠了恬妃。
哪个嫔妃不打小九九?
靠近恬妃明明就得皇上欢心,与恬妃作对的都被皇上先收拾了。先不管恬妃能活几年,若能把握住一两年的时间怀上个孩儿,那身份地位就不一样了。
兴许,殉葬也可免除。
转眼到了出行的日子,是个阴天,没有想象中的热。
白筠筠在车中打着小盹,阿琰与萧珩玩的不亦乐乎。福公公在马车外清楚地听到父子俩的笑声一波又一波。
皇后的车在前面不远,隐隐也能听到后面传来的笑声。南锦瑟皱皱眉,疲累的闭上了眼睛。她已经三十岁,身子向来不争气。
皇上与她数次提过更改去母留子的祖制,希望她可以劝说自己的父亲南阁老。
她想,皇帝真是被妖妃蛊惑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何况是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为了那狐媚的恬妃,竟然遭受天下文人的耻笑。
这个恬妃,断断不能再留了。
南锦瑟眉头皱的更紧,太阳穴突突的疼。若是个一般女子,早死了十回八回了,偏偏此人狡猾至极。
再不动手,若是她早一步死了,那南家怎么办?
就算再送一个女儿进来,也未必能做的比她好,更未必能当得上皇后。父亲老了,族中并没有出色的能担当大任的好苗子,南家很可能就此衰落下去。
反观凤家,本就善名在外,富可敌国。今年的洪涝灾害,凤家第一个开仓赈灾,打的还是恬妃的名号,为她收揽人心。还有凤家那两个小子,脑子转的飞快,又会来事。给皇上办差,那叫个妥帖。
兴许过去多少年,凤家就骑在南家头上了。
南锦瑟烦闷的坐起身,睁开眼睛,“可都安排好了?”
对面绣帕子的常虹感受到皇后眸中的厉色,低声回禀:“娘娘放心,都安排妥当了,恬妃此次不可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