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外,马车和人都静静地等待着,哗啦啦一片,乍一看上去气势盛大极了。
安然伸长脖子四处望了望,找到了无垠和温斐然。
许是因为安然无比重视兼之无垠性子烈的缘故,无垠离一众下人甚远,身边只有温斐然牵着缰绳,但马和人都在马车不远处。
刚刚好保持在一个,人能注意到,但又不至于让马匹暴起伤人的距离。
她松开江夫人的胳膊,朝无垠走去。
温斐然漠然地站在一旁,目中空空如也,唯有手里紧紧攥着缰绳,另一只手时不时地抚摸着无垠。
许是因为未曾见过这样多的人,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而心生不安,又或者是为着终于可以出来而兴奋不已,无垠显得有些躁动,蹄子踢踏作响,身子时不时前前后后左右摆动着。
不安分极了。
安然寻思着要不是有温斐然牵制着,估计无垠早就冲出去了。
她走到无垠跟前,将手放到它头上。
当安然靠近的那一刻,躁动的无垠安静了下来。
放空的温斐然也注意到了安然,他转过头,平静地看着安然。
安然与他对视一秒。
嗯,眼神复杂,看不懂是什么情绪。
安然低下头,专心致志地摸着无垠,她亲昵地蹭蹭无垠的头,“几天不见,无垠有没有想我呀?”
“有。”
安然一愣。
她的手停在无垠眼睛边,抬头望向温斐然。
他的视线不曾转移,顺着无垠的脖子,一路落在安然身上。
一下,又一下,他的手漫不经心地从无垠脖颈处轻轻抚过,手指与无垠那儿细短的绒毛相接,划出一道道停留过的痕迹,转瞬间,那痕迹又消失无影。
安然不自然地扭了扭脖子,又揉了揉。
明明没有人来碰她的脖子,可是看温斐然的动作,她就感觉自己的脖子也痒痒的,酥酥的。
还不等安然回应他的话,温斐然继续说:“一直,在想你。”
安然心头划过一丝异样。
温斐然是在说马很想她,还是,有别的意味?
想她,想她的什么呢?
只可惜天道不在,不然她就可以知道温斐然的气运有没有松动了。
由于没摸透温斐然的意思,安然没有冒冒然接话。
她笑吟吟地点了点无垠湿润润的鼻子,“原来你这么想我啊,那我待会儿可要骑着你多出去转悠两圈。”
说完,她再去看温斐然的态度,便见温斐然侧过脸去,神情不曾有变化。
他走动了两步,正在检查无垠身上的马鞍是否加得牢固。
没有反应,看来是字面上的意思。
得,她又自作多情了。
安然想想也是,一个九皇子,想一个相处不过一个月的小姑娘,是有点不切实际了。
就算真的想了,恐怕也是在想如何利用她。
温斐然检查完后便走向安然,他低头看她,“大小姐要骑马么?”
“我么?”安然思考两秒钟。
直接骑着马去郊外似乎也不错。
她正要答应,就听到后面贺一一的声音传过来,由远及近。
“大小姐。”贺一一提着裙摆,一步一步轻巧如蝴蝶,活泼又灵动,宛若一团艳艳燃烧的火。
她走到安然身边,瞥一眼温斐然,伸出两根手指揪住安然的衣袖,小小地晃了晃,“我们一起去坐马车好不好?”
清脆的,娇软的撒娇声,配合无辜又清纯的表情,是安然绝对承受不住的类型。
安然立刻就投降了,毫无半点抵抗的欲望。
“好。”她忍住揉贺一一可爱小脸蛋的冲动,要与贺一一朝马车走去。
贺一一松开安然,正要与她并肩而行,便被温斐然捉住了手。
她要挣扎,却没能挣开,碍于动静太大会招来太多不必要的注目,她只能羞恼地小声说:“你放开我!”
虽然她在姐姐和江夫人面前毕恭毕敬的,可不代表她在这个府里的地位就真的连下人都比不上了。
尤其是这个丑奴,刚进府就受到姐姐那么多关注。
原以为这人有可能是温斐然,但是从姐姐口中说的温斐然的特征跟他完全不一样,那这就是一个流浪的可怜人恰好走了狗屎运被姐姐帮助了罢了。
他是什么东西,也配来碰她?
贺一一握紧拳头,嘴唇咬的死死的。
温斐然捏住贺一一纤细的手腕,任凭贺一一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
他飞速地捋开那宽松飘逸的红袖,看到了无比显眼的红珊瑚串珠。
温斐然的神色凝重起来,他闪过脸上几抹微不可查的诧异与震惊,随之而来的就是沉思。
指尖触上珠子,细细感受,他一语不发。
贺一一挣脱不得,心下着急。
她力气向来比寻常人要大,这下却碰到了一个更大的。
这丑奴看着瘦瘦小小的,力气却不小。
不对。
贺一一仰头看他。
丑奴长高了许多,虽然还是瘦,但已经不能说是小了。
想起之前与他维持的还算融洽的关系,贺一一在心里掂量了一下,不打算就此打破。
她稳了稳情绪,柔下了语气,“你要干什么?”
贺一一道,“丑奴,你抓的力气太大,弄痛我了。”
温斐然已经把整串珠子都仔细地摸了一遍,他闻言,五指松开。
贺一一立即就把手收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将袖子拉下盖到珠子上,扭了扭手腕。
温斐然道,“二小姐这串珠子真好看,看起来也是名贵物品,往日似乎不曾见二小姐戴过。”
丑奴还是个识货的人。
贺一一其实很想光明正大地把它露出来炫耀,但为了姐姐着想,她只能偷偷摸摸的。
温斐然此刻的话,正好给了她把憋在心里的炫耀之情发泄出来的机会。
她想,不能被爹和夫人发现,被这个不起眼的丑奴发现倒是无妨。
贺一一心内得意又骄傲,面上却是丝毫不显,甚至还有点平淡的懵懂,只是一个正常的微笑,“这是我早就有的,只是因为过于贵重,平时极少戴出来罢了。”
温斐然笑笑,“原来如此,方才二小姐拉着大小姐时,我就被二小姐腕间这一抹红吸引住了,此前从未见过这等瑰丽奇异之物,一时激动,还望二小姐见谅。”
贺一一摆摆手,颇为通情达理,“不妨事的,我能理解。”
哎呀,看丑奴刚进府时的狼狈样,就知道他以前定是颠沛流离,没有见过好东西也正常。
虽然贺一一此前自己也没见过珊瑚串珠这般名贵的物件,可她的吃穿用度,比丑奴一定是要好上不少的。
安然走到一半,忽觉身边少了点什么,左右看了看,才发现贺一一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她转过身,看见不远处贺一一和温斐然言笑晏晏,看上去相谈甚欢。
安然一下子被提醒了。
贺一一跟温斐然可是会在祈福节中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并且感情升温的。
虽然现下并没到那个时机,她也没有刻意去干涉两人的交往,可这都在眼前你侬我侬了,她不去处理处理就真的太对不起她自己了。
安然脚步一转,往两人那边走去。
“在聊什么呢?”
她走到贺一一跟前,把两人过近的距离隔开。
又把贺一一往身后扯了点,盯着温斐然,杜绝他们眼神交流的可能性。
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实则无比强硬。
还不等温斐然解释,身后的贺一一就主动说了。
“姐姐,没什么事情。”她拉住安然的袖子,“丑奴觉得我手上的串珠好看,夸了几句。”
原来如此~
安然明白了。
这红珊瑚串珠是嫣贵妃的物件,但依它的珍贵程度,温斐然不可能不知道,甚至还有可能为着高贵妃与嫣贵妃的敌对,而对这串珠熟悉无比。
乍一看到它出现在贺一一手上,可不得探听几句。
但他能探出个什么呢?
江府站在三皇子这边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被人追杀到谷玉县,而嫣贵妃赐下这玩意儿,意图昭然若揭,此外就再无别的了。
但是……
安然瞥了面上无波无澜的温斐然一眼。
温斐然知道这串珠是贺一一从她手上拿过去的么?
若是知道了,他会作何感想。
安然放过了这码事情,转手开始处理另一码。
前头也想了,她不可能眼睁睁放任贺一一去与温斐然增进感情,因而,她打算尽可能地把贺一一拴在自己身边。
也就是说让贺一一与她一块行动。
这样,就算到时候追杀的人来了,她也能最大限度地避免贺一一和温斐然落到一块去。
安然想得美滋滋,还要跟江夫人待在一起,好保护江夫人。
尽管江夫人并不待见贺一一,但是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所以只能委屈一下贺一一和江夫人啦。
安然当即想就当即做,她对贺一一说:“接下来出去的时间,你都要牢牢跟紧我。”
她本来还想补个理由什么的,万一贺一一有什么疑惑,就说绿苑离开了需要人陪。
没想到这正是贺一一求之不得的,她立马爽快应下,眼里的开心都快凝成了亮闪闪的小星星蹦出来了。
安然默默咽下到嘴边的话。
很好,看起来贺一一会紧紧跟在她身边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她带着贺一一就要离开。
“二小姐,俗话说财不外露,这手串过于名贵了,您可要好好收好,万一惹人觊觎便不好了。”
这话什么意思?
很明显的意思。
安然与贺一一齐齐将目光投向温斐然。
后者露齿一笑,十成十的纯粹和诚恳,“我以前在外流浪时碰见过不少人东西失窃,也看到过有人行窃抢劫。”
“大小姐和二小姐若是嫌我的话多余,便只当没听见就是了。”
贺一一一脸了然,“怎么会呢?还要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安然却是觉得温斐然意有所指。
惹人觊觎,惹什么人觊觎,只能是他自己了吧?
毕竟嫣贵妃可是死对头。
安然默默思考,这大概又是促进温斐然和贺一一关系的一个契机。
要不怎么说是气运之女呢,真是冥冥之中被天地法则安排着吸引气运之子的注意啊。
如果这串珠还在她手上,估计就没贺一一什么事情了。
但现在就算拿回来也于事无补了,可能还会起反作用,比如给温斐然留下一个抢自己妹妹东西的坏姐姐印象。
而且,她懒得去拿回来,给出去的东西就给出去呗,纯当讨小妹妹欢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