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餐,休整一会儿后,安然便与纪云泱启程离开了小镇,又跑了几天,一伙人离开了谷玉县。
自从头两天发生的事情之后,安然便一路走得顺顺利利,再也没有人来找安然的麻烦。
暗卫们俯首帖耳,对她恭恭敬敬,仿佛她真是他们头上尽力侍奉的小姐一般。
安然乐得轻松自在。
她已经不再骑着无垠了,这会儿正舒舒服服地坐在马车里面,无垠则被安然安抚过后由寻安牵着。
纪云泱坐在她对面。
安然掀开帘子朝外探了一眼。
此刻他们正驶过荒野,几百里都看不到人烟,只有一些稀稀落落的杂草和树木。
这就意味着他们要走出谷玉县,去往另一块地方了。
当时听春玉说,谷玉县是唯一一块周边没有被神火烧干水,仍旧被水环绕的地方。
虽然后来又有一次天降神火,但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些什么河床遗留的痕迹。
安然对这个还是很好奇的。
而且······
她意味深长地朝纪云泱投去一瞥,手指捏着下巴,这个纪云泱跟那所谓的神火肯定是有关系的。
在梦境中,那个姑娘差点被一簇附身她姐姐的魔火吸走了气运,后来又被纪云泱掳走当了炉鼎。
根据梦境中纪云泱说的话,他十有八九就是那一簇魔火。
魔火,跟神火,究竟还有什么更深的联系呢?
安然静静思考。
思考着思考着,安然就感觉不对劲了。
整个人都毛骨悚然的,被谁盯着一般。
她抬起头,正对上纪云泱的视线。
好嘛,还真有人盯着她。
纪云泱直勾勾地望着他,眼神饶有趣味,即使与她四目相对,也不曾有半分挪开视线的迹象,反而望得更深了。
他似乎是在观察她。
安然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你看我干什么?”
“看我好看?”
纪云泱原就好看得像微微笑着一般的唇笑意加深,眼尾也弯了下来。八壹中文網
“好看?”他头一侧,一缕发丝垂落,像是在亲吻他的嘴角,无端有几分惑人。
纪云泱抬眼打量,当真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将安然从头看到了脚,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放过。
安然倚靠在侧壁上,手攒成拳头抵着脸颊,懒懒的,是一个很闲适的姿态。
看纪云泱打量她,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任他看,“嗯哼?”
纪云泱笑了,音色流畅如溪水潺潺,滑过鹅卵石,分外顺滑,“我在这世间几百年,见过的绝色佳丽不知凡几。”
他停顿一下。
安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以为他要借这个来夸她。
她伸出手来,五指并拢,掌心向上,是一个“请”的手势,“继续。”
纪云泱假意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你么——”
他故意延长了语调,勾起安然的好奇心。
眼见着安然有那么点兴趣了,纪云泱慢悠悠道,“什么号也排不上。”
“顶多算是个小家碧玉。”
他一字一字咬得含混,随意极了,仿佛就是随便那么一看,随口那么一说。
安然没忍住,当场给他翻了两个大白眼。
这是明晃晃地在贬她啊。
“诶,我可是就事论事,纯粹按照你的容貌来真心评论。”纪云泱探知到她内心的想法,立刻就开始反驳了。
“妹妹啊,你不难看,可也真真算不上是一个大美人。”
纪云泱抬指将垂在他唇边的发丝勾到耳朵后头,一个眼波就递了过来。
那一眼,恰似灿灿朝阳之下,湖光山色之中,人身处和风煦日,心旷神怡,真如仙境也。
美极了。
安然的内心有一丝丝的波动,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深沉的警惕感,正像面对姬清晗那样,自然而然就有了一种防备心理。
她又想吐了。
这可真是种奇怪的心理哈。
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她对男人有那么一丢丢过敏吧。
安然默默侧过头去,拿手挡了一下,视线一下缩小,见不到纪云泱那张魅力十足的脸,这心里的警惕感才有一点降下去。
虽然纪云泱的美色对安然不起作用,甚至还起到了相反的作用,但以安然客观公平的评价来讲,纪云泱这副皮囊是极好的。
好到即使他将自己的五官乔装打扮收敛了一些,也是个顶好的模样,一眼看去,会让姑娘芳心大动。
也许纪云泱方才的眼波是无意识的,又或者他是有意识的,但若是他面前坐着的不是安然而是另一个人的话,恐怕她此刻已经被迷得七荤八素了。
因着安然逃开视线,马车里一时安静无两。
纪云泱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他时时刻刻都有想要知道安然内心所思所想的欲望,但可惜的是,并不是所有时候,安然心里的想法都能被他知道。
就像方才,安然探出头去看完马车外的景色后便一脸思索着陷入了静止。
纪云泱自然是注意到了她的异样,他想知道安然为何如此,可他看不清安然内心的想法。
她的内心仿佛被一层屏障笼罩着,当她想到什么时,便触动到了这个屏障的禁制,于是这屏障便隔绝了她与周围,使他无法探入其中。
就好像雾里看花,好歹还有隐隐约约的一种花的样子和轮廓,而被隔绝的安然,则是一片纯然的空白。
纪云泱的心里有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恐慌。
安然这样的纯白,代表着什么呢?
当他无法得知她的想法时,她又在思考着什么呢?
安然的身上笼罩着一股强大而神秘的力量,它既吸引着纪云泱,又令纪云泱有所畏惧。
吸引是从始至终的,畏惧却是这回见到她才产生的。
要知道,几百年前,当他刚见到她时,便一眼看穿她是一个有着充沛气运,却毫无自保之力的小姑娘。
有着充沛的气运,意味着她是被上天所偏爱的,而毫无自保之力,又代表着她会被人随意掠夺。
如此看来,其实是很矛盾的。
若是上天真的眷顾她,又怎会让她受到他人的伤害?怎会让她的天赋和气运明晃晃地暴露出来,又对外界毫无威慑力?
这个姑娘的命运注定悲惨。
但她的悲惨,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纪云泱在心里暗暗发笑,他漫不经心地想,她可以成为他修行路上最大的助力,这就够了。
管她本身是怎么样的呢?他需要去照顾吗?
自然是不需要的。
她只是一个供人增长修为的炉鼎罢了。
可纪云泱不曾碰过她的身体。
他觉得那实在是太低级了,有违他的风范。
肉欲令人沉迷,肉欲使人疯狂,肉欲又让人如此丑陋。
单单执着于肉体之欲的人是失败的,浅薄的,无知的。
也是他最鄙夷的。
他的身体,他的每一部分,都是高贵而不可被轻易沾染的,他怎能让它白白消耗在如此无用的事情上面呢?
要获得小姑娘的气运,方法多得是。
小姑娘一直绵软柔顺得像一只引颈受戮的小羊羔。
更准确地说,应该像是一份送给神的虔诚的祭品。
这份祭品,柔弱,善良,可爱,毫无攻击性,尽管上一秒痛得死去活来,却还是眼泪汪汪地咬唇忍着,等那份痛苦过去。
她的泪珠子像剔透的水晶,颗颗从眼眶里滚落。
她隐忍地看着他,委屈地看着他,可那双盛满泪水的眼眸里从来不曾出现过抱怨与愤恨。
每当这时,纪云泱心里就会感慨一声。
她落泪的样子,可真美。
与他这样的魔格格不入。
美到,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去摧毁。
正是这份美,一直吸引着他。
将她带在身边一段时间,他发现他竟有了看透人心的能力。
然后,小姑娘消失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
行啊,那就消失呗。
他在最初的那段日子,是完全无所谓的,该怎么修炼就怎么修炼,反正安然能给他提供的助力都已经被他压榨得差不多了。
凭着强大的实力和看透人心的能力,他随意就能把控那些头脑愚蠢的魔,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整个魔界统一了。
然后呢?
纪云泱端坐于魔尊的宝座之上,看着底下虔诚惶恐的众魔,忽然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
他似乎失去了很多欲望。
魔不应该是这种状态,魔生来就有恶欲、贪欲。
各种欲望混杂,从无停止,这应该是魔的本能。
怎么会这样?
纪云泱回想起自己的过往,他跟别的魔好像天生就是不同的。
他不是失去了很多欲望,而是,本来就没有太多欲望。
直到遇见安然。
他平静的心生起了掠夺和摧毁的心思。
她身上满溢出来的气运在吸引着他,可更加挑动他那根心弦的,是她这个人。
想通的一刹那,纪云泱果断决定要去把小姑娘找回来。
既然只有她能让他觉得有趣,那么就把她绑在他身边,让他一直觉得有趣好了。
可是他找不到她了。
他将自己的能量分散到小世界,形成各个分身,在这天地间漫无目的地游荡,时而陷入沉睡状态,时而又醒过来百无聊赖。
直到这一次,在沉睡中,他进入了一个梦境,梦到了最开始遇见小姑娘的时候。
而那熟悉的气息,让他意识到,就是她回来了。
只是,她不记得他了。
不仅如此,她的性格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不再像是以前那样懵懂无知,隐忍善良,不懂抗争。
她的心里时时刻刻都在骂他,时不时就会给他几个白眼。
看起来,她真的对他厌恶至极。
当他想要强行破开她的屏障去探查那些不为人知的内心的想法时,她的识海开始攻击他。
迅猛而有力的攻击。
她真的不一样了。
纪云泱想。
她还是她,可她又不是那个她了。
她不再是那个,毫无自保之力的小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