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纪云泱的强硬态度下,最终安然还是作为纪云泱的婢女勉勉强强进了宫。
她在马车上,掀开车帘,看马车徐徐驶入皇宫。
一路看下来,万国的皇宫,似乎跟姬清晗所在的皇宫没有什么区别。
安然看得没了意思,转过身来端正坐好,捶捶自己的大腿,不以为意道,“天下的皇宫还真是一个样子。”
这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纪云泱坐在安然对面,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原是目视前方,听到安然的嘟囔,收了一只手,握紧拳头,志气胳膊肘抵在脸颊边,歪头看向安然。
“这么说来,你以前还去过别的皇宫?”
他略带调侃地说:“而且看来,你去过的皇宫还不少。”
安然瞬间就意识到了纪云泱话里的试探。
虽然他摆的一副漫不经心随口说说的模样,可正因为想要刺探出更多的消息,才会越是装模作样地体现出从容姿态。
想到这一茬,安然对看着她的纪云泱笑笑,“你应该知道我现在心里的想法是什么吧?”
她俏皮地同样一歪头,和纪云泱对上视线,“若是知道,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哦。”
纪云泱放下手,“你啊你啊,真是警惕,问问都不行。”
他敛了眼睑,近乎于呢喃自语,“现在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你内心的想法了。”
看不透就别看了呗,没准还看错了呢。
安然很想这么对他说,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自己说话的欲望。
万一她的打算被纪云泱看出来可就不好了。
纪云泱小声说完这句话后,就侧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一直未曾将视线转向车厢内。
安然耸耸肩,仰头靠在靠垫上,闭上眼睛。
反正现在什么都别想就是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安然都晕晕乎乎真的快睡过去的时候,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就在她以为会这样平稳停车的时候,忽然整个车厢都大幅度地震颤了一下。
安然一个没稳住,上半身直直往前倾倒而去。
比起闭眼时仍然透着暖光的黑暗,安然最先感受到的就是往前倾倒时空气流动在耳边掠过的触感。
仿佛凝聚成了一阵缓慢的水流,凉凉地滑过耳边。
奇怪又静谧。
下一瞬间,她才有些许的慌张。
安然就在这样慌张和静谧糅合的复杂情绪中睁开了双眼。
入目是纪云泱伸过来的双手。
那是一双怎样的手呢?
纤长玉白,根根分明,指甲盖上与常人不同,泛着冷质的白,没有丝毫正常的粉嫩,就像是玉石雕刻出来的一双手一般。
就是这样的一双手,可以随心所欲地召唤出幽蓝的火焰,操控着它们,一点点蚕食密林中的枯枝败叶,精准到常人难以企及的地步。
它翻手,便能为云,覆手,便能为雨,把分散的魔界势力统一,助它的主人成为赫赫有名震慑八方的魔尊。
无论是手心还是手背,该沾满多少鲜血?
还有那个被他当成炉鼎的小姑娘。
该受了多少磋磨?
然而细看之下,却还是会让人惊叹于它的美丽。
多么无暇的一双手?
安然的眼神掠过了它,整个人径直扑进纪云泱的怀里。
而那双手,则牢牢把在了她的后背。
带着温度的凉意缓缓通过衣料透进肌肤。
安然不由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侧脸贴在纪云泱的臂弯,仍然能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
一下又一下,迅速而有力,传到她的侧脸下方。
安然静置了几秒。
纪云泱的声音自胸腔处传出,震得她有些许的晕眩。
“没事吗?”
她双手扶上纪云泱的胳膊,将埋在他怀里的头抬了起来,向上望去,望进他的眼眸里。
她看见了一个小小的她。
安然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她呐呐点头,“没什么事情。”
安然借着纪云泱的力道坐回到位置上,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裳头发,一边想着要说些什么来缓解缓解眼前这让她微感不知所措的场面。
她低下头,看自己的腰封,故意避开与纪云泱对视的可能,“刚才这车是怎么回事啊?好端端慢悠悠地走着还能来这么一下,我差点脸要保不住了。”
夸张是夸张了些,可眼下她也只能这么借着抱怨的名头把方才那事略过去了。
纪云泱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尴尬,善解人意地借着她的话说了下去,“许是前行的路上有小石子什么的,刚好被车轱辘碾到了,也是正常。”
“哦。”安然没了话,干巴巴道。
她双手抱臂,贴紧车厢内壁,防止车厢再一次震颤的话,她会毫无准备摔下去。
不过这回,马车倒是实打实地停住了。
“殿下。”马车外头寻安的声音传来。
之前没见到他的人影,原来是在这里候着呢。
纪云泱先安然一步跳下了马车。
安然也缓缓地往车厢外头挪动。
当她掀开车帘,看到熟悉的建筑物的时候,便问一旁的寻安,“这是皇子所吗?”
寻安颔首,“正是。”
他转头又对纪云泱恭敬道,“殿下,娘娘已安排人将您的屋子都打扫干净了,您多日赶路,舟车劳累,今日入宫也是耗费心力,娘娘有言,请您先休息一日,明日再与她共话母子情长。”
“好。”纪云泱点头,转过身对着还在马车上的安然伸出手。
“下来吧。”他说,“我搀着你。”
“好。”安然提起裙摆,正要搭上纪云泱的手跳下马车,便听到寻安阻拦。
“殿下且慢,江小姐虽说名义上是您的婢女,但她不能与您一道。”
他走到两人边上,“还请江小姐暂时回到马车,您的住处,娘娘另有安排。”
“啊?”面对寻安的说辞,安然愣了一下。
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想想也是,她这么不明不白的一个人,高舒要是消息灵通些呢,就该知道她是江府的大小姐,就算赵语嫣并没有真正对付高舒,高舒也该多个心眼子。
更何况,她也不是真正的宫女,和纪云泱住在一起算个什么事情啊?
所以安然坦然地接受了寻安的说法,正要收回手再次回到车厢内。
纪云泱却不依了。
未待安然真正缩起手,指尖就被他抓住了,温凉温凉的。
纪云泱紧紧将安然的手包在手掌心,光明正大地展露在寻安跟前。
“你说,她要住到哪里?”
寻安着实没料到会有这么一个展开,纪云泱的反应也很出乎他的意料,他向来沉稳的脸上出现了瞬间的怔愣。
不过他很快就收拾好了这份惊讶。
寻安低眉顺眼道,“殿下不必担心,娘娘给江小姐安排的住处是极好的,必不会亏待了江小姐。”
纪云泱的回答也分外强硬,“本皇子没有在担心,只是要知道她住在哪里。”
“你若是不说。”他拉长了调子,从包住安然的手,改为抓住安然的手腕,“今日她便别想离开本皇子身边。”
说着,纪云泱走进车架,作势要再次登上马车。
面对如此坚决的纪云泱,寻安犯了难。
回想起一路以来九皇子与这位江府大小姐的相处点滴,他难得地在心里开始嘀咕。
莫不是自家殿下真对这位江大小姐情根深种?
可是,江安然到底拿点合上了殿下的眼缘?
她不过就是一个脸都还没长开的小丫头片子罢了。
寻安纳罕地瞥了安然几眼。
这长得也不是个真正倾国倾城美人的胚子呀。
纪云泱探听到寻安此刻心里的想法,唇角轻轻弯起,冷哼,“愚蠢的人。”
他说着,脚就往旁边挪了几步,将安然挡在了身后。
安然不清楚两人这安静的几秒钟在打个什么哑谜,听到纪云泱的冷哼,也知道估计是他探听到寻安内心的想法了,也就乖乖地待在纪云泱背后不说话。
还是那个道理,在这里她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卒子,也不是她能插得上话的地方。
纪云泱很快就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僵持,他扬了扬安然的手,“说,她到底要去哪里?”
寻安低垂着头,思量几瞬,正要说出口,便听到纪云泱道,“原来如此。”
“母妃竟是要把她接进凝华殿。”
说到这个,安然可就打起精神了。
她从纪云泱后背探出头来,神采奕奕,“真的吗?”
她真的要去凝华殿吗?
这是不是说明,高舒注意到了她,要跟她面对面促膝长谈?
“好啊好啊。”安然想要甩开纪云泱的手,死命点点头,“我想去诶。”
纪云泱被安然这个欣欣然奔赴的态度差点没气出个好歹来。
加之她努力地想要从他手里挣脱出来,他咬牙加重了力道,单手搭上安然的脖颈,把她的头压到了自己脸侧,“你知道她让你去凝华殿是要对你干什么啊?”
他再一步凑近,声音压低,简直就到了微不可闻的地步,“她都能对自己唯一的儿子下狠手,对你这么一个名义上对家的人,还能没点阴谋?”
安然眨巴眨巴眼睛。
他说得好有道理,可是她真的好想去。
正在这时,寻安的声音响起,“殿下放心,娘娘只是想找个说话的人,并不会对江小姐做什么事情。”
安然以眼神示意。
听到了吗?高舒不会对她做什么的,还不快放开她。
纪云泱依旧低声,恨铁不成钢地道,“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信任?”
安然觉得纪云泱真是担心过了头。
高舒再怎么行事大胆,怎么可能会在凝华殿内对她下手呢?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她一把掀开纪云泱的手,对寻安道,“我去。”
在纪云泱无语和生气夹杂的神情中,她弯身要进入马车。
想了想,她回转过身低头对纪云泱道,“你表现得太明显啦,简直就不像是她的儿子。”
安然对纪云泱扬了扬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