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安晴以为她可以就此摆脱初中知识的折磨。
然而她还是太小看欧阳安然了。
她甚至都没有真正看透欧阳安然的意图。
四月的天不燥不热,外出时还有些凉意,正是要人穿得不太多,但又需要再多披件衣服的时候。
欧阳安晴快乐地回归了小学生的放松生活,每天就是上上学,放学后做做作业看看电视,感觉人生无比惬意。
而这份惬意,在三天以后被欧阳安然毫不留情地打碎了。
那天是周一。
无论是对于学生还是上班一族来说,周一都是一个令人痛苦的日子,它意味着从头开始的学习与工作,以及看起来遥遥无望,还要过四天才能有的周末假期。
但刚被欧阳安然放松管制的欧阳安晴是一个例外。
她只觉得远离初中教材和习题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美好。
直到她下午放学回家,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到了一沓厚厚的试卷。
它无辜安详地躺在象牙白的木桌上,雪白的身躯上,墨色印刷的字体清晰分明,一看质量就很好。
如果它的内容不是有关初中的竞赛题目的话。
欧阳安晴颤抖着手拿起一张试卷,不敢相信地看了又看。
她忽而悲从心来,双手揪住试卷的一边,就要把它撕了。
门那边传来“咚咚”两声。
欧阳安晴动作一顿,往门那头看去。
欧阳安然抱臂倚在门框边上,头轻轻一歪,靠在红色的木门旁,平静地看着她。
这眼神无波无澜,仿佛可以洞悉欧阳安晴心里的一切活动,霎时就把她给看怕了。
她默默放下试卷,人却还是嘴硬,“看我干嘛?”
欧阳安然以眼神示意,瞥瞥桌上的那叠试卷,“给你把学习内容升级了一下。”
欧阳安晴:“·····”
神他爸的升级。
我谢谢您嘞。
她在心里不住吐槽。
“不过你放心,这些都不需要额外学,在做题中就能习得。”
欧阳安然嘴唇勾了一勾,肩膀使力,站直了身子。
“给你一个半小时,把第一张卷子做了。”她淡淡下令,“时间到了我来验收。”
伸手,欧阳安然要把门带上,在即将关门之时,又说:“别想着偷懒不做,或者是胡乱应付,你知道这样是没用的。”
正在心里这么打算的欧阳安晴:“······”
欧阳安然是魔鬼叭!
她到底是为什么呀?
欧阳安晴百思不得其解。
在欧阳安然“无形的威势”之下,她苦哈哈地奋笔疾书,终于在一个半小时内把整张卷子做了一遍。
虽然没有全部做出来,但大部分都能写,做不出来的也有一些解题思路。
时间一到,欧阳安然便自动打开门走了进来,比闹钟还准时。
她径直走向桌边,将欧阳安晴手边的卷子拿了起来。
“刷啦”,她拉过放在房间里的另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自此以后,欧阳安晴就过上了每天都在欧阳安然的辅导下做竞赛卷子的日子。
做了快一个月,欧阳安晴对它们比对自己的小学习题册都要熟悉。
她感觉自己升华了,脑海中多了一些不属于自己这个年纪的知识和感悟。
人都沧桑了。
可她,明明还是一个尚未毕业的小学生呀。
欧阳安晴继续哭卿卿。
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来到了五月份。
五一劳动节,按照国家惯例,小学拼拼凑凑放假三天。
在放假前一天,最后一节下课铃声响起时,小屁孩们欢天喜地地收拾着书包,跑出校门,蹦蹦跳跳地奔向各自爸爸妈妈的怀里。
只有欧阳安晴,背着自己的大书包,垂着头,迈着沉重的步子,深沉而缓慢地走向校门。
眼两边余光中,是风一般朝气蓬勃天真无邪的小萝卜头们。
她不禁感慨他们的快乐。
真是纯粹啊。
不像她,回家还要面对一张张令人每次一写脑细胞都要死上好多的卷子。
还有一个比魔鬼还要魔鬼的人的“压迫”。
欧阳安晴的心智已然跟周边的小学生们很不一样了。
而周围时不时跑过去的小萝卜头们对此毫无察觉。
他们只知道,回家了,爸爸妈妈就有好吃的好喝的准备着给他们,还能肆无忌惮地玩上三天。
而早熟的欧阳安晴则是早已预见自己未来三天的命运。
大概就是要没日没夜地写上三天卷子吧。
欧阳安晴回想起前一个月欧阳安然压着她写卷子分析卷子归纳知识点的狠劲,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被掏空了。
啊——
她抬头四十五度角惆怅望天。
人生真是太艰难了。
欧阳安晴抱着自己的大书包,怀着一种只身炸碉堡的悲壮心情,坐上了来接她的金翠红的电瓶车。
风吹得欧阳安晴的头发丝乱飞,糊了她一脸,也把她的眼睛吹得生疼。
她看着面前奋力蹬车的女人纤弱的背影,心中忽然多了点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感受。
是心疼吗?是伤感吗?还是难过呢?
又或者是别的难以言明的心绪。
欧阳安晴不得而知。
她的思绪开始如溪水般流动起来。
其实他们家是有车的。
一辆奔驰suv。
欧阳安晴不怎么认得车的牌子,但是据妈妈讲,这辆suv的落地价在一百万以上,光是平时的保养,每年都要花上好几万。
其实欧阳安晴对钱也没什么概念。
但是据妈妈讲,每年这些保养的钱,已经够她买两三年的零食了。
于是欧阳安晴恍然惊觉这辆车的贵重。
但这辆车一直是爸爸在开。
全家也只有爸爸能开车。
她和欧阳安然的年纪都还小,自然不在考虑之列。
而妈妈则是对开车一窍不通。
她只会蹬自行车。
曾经欧阳安晴有听到过欧阳安然和妈妈的对话。
那时她发现自己一件衣服发黄了,正拿着去找捧走她一大盆脏衣服的妈妈。
就碰上了欧阳安然。
欧阳安然背对着她,“你现在空闲时间也不算少,去考个驾照吧。”
彼时妈妈正在用手洗着她的衣服,闻言,毫不上心地对欧阳安然道,“考什么呀,我这都一把年纪了。”
“而且,不是有你爸会开车吗?”
“你才三十多不到四十岁,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欧阳安然对妈妈自暴自弃的说法极为不满。
“那是男人。”妈妈感叹般地讲,“女人这个年纪,已经是人老珠黄了。”
“你这想法是不对的,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欧阳安然反驳,“而且,你真的不觉得只有爸爸一个人会开车很有问题吗?”
她说:“就像我们全家上下只有爸爸一个人很会赚钱,所有的钱,全都掌握在他的手里一样,这也是有问题的。”
妈妈将洗衣液倒入水中,手上搓着一件衣服,没有理她。
欧阳安然却没有因妈妈的刻意忽视而闭上嘴巴,她坚持不懈,“你不担心爸爸会拿着这些钱去外面做什么吗?”
妈妈手上动作一滑,身躯不动了。
“你真的不会心慌吗?”
“啪!”
妈妈将衣服大力地扔进了脸盆当中。
她摘下皮手套,站起来,转过身,面无表情地举起了胳膊。
比刚才那衣服落入水里时溅出来的响动还要更清脆大声的声音回荡在空间中。
随着声音的发出,欧阳安然头歪向了一边。
欧阳安晴被这变故吓得不清,本能地缩着身子后退,躲进了角落里。
夕阳西斜,昏黄的落日余晖透过半拉窗帘的窗户照进了洗衣房,投射在妈妈的身上,把她的脸照得一半明亮,一半阴暗。
而她脸上没有表情,更增加了一点古怪。
妈妈的目光锐利万分,一瞬间涌出了浓重的恨意,扎向面前被打的人。
她冷声,却又在说的过程中突然爆发了情绪,拉得尾音高扬,甚至破了音。
“你懂什么!!!”
震耳欲聋。
洗衣房内还有道道隐约的回音。
说实话,欧阳安晴从来都没有见过妈妈这样的一面。八壹中文網
有点恐怖。
她整个人趴在突出的墙壁上,紧张地咬着自己的手指。
欧阳安然缓慢地转正了脸,再度以一开始欧阳安晴见到的姿态面对妈妈。
尽管被打,她却不见分毫狼狈,连手都没有抚上脸颊一下。
“我以后不会来管你了,你继续自欺欺人吧。”
她声线平稳,好像只是在说今天天气如何,云淡风轻。
说完,欧阳安然神色如常地离开了洗衣房。
欧阳安晴往里躲了躲,眼睁睁看着欧阳安然目不斜视地从另一侧走过去。
“什么玩意儿?”那头,妈妈“呸”了一口。
她转头坐下来,重新拿起飘在水里的衣服,“老娘以后还不来管你了呢。”
“小小年纪不学好,净说些疯子才说的话。”
“晴晴,今天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啊?”前头金翠红被风吹弱了些许的关心话语传到欧阳安晴耳畔。
她从回忆中抽出身来,乖乖应声,“挺好的。”
金翠红说:“你这段时间乖了许多嘛,之前家长会上老师都夸你成绩进步飞快,一下子就拔尖了。”
乖是因为欧阳安然天天盯着她学初中知识,她累都累死了,哪里来的精力去闹腾?
成绩进步也是因为吸收了初中的相关知识,她再去看小学的题目,只觉得易如反掌。
说到这个,欧阳安晴倏忽想起一个问题。
她小心翼翼地搂着金翠红的腰,问道,“妈妈,你知道安然最近在干什么吗?”
“她?”金翠红的话有点模糊,“她不是在全力冲刺第二次高考么?”
好吧,欧阳安晴想,妈妈并不知道欧阳安然给她上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