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的脑袋空白一片。
她一时间没能回想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呆呆地看着貌似有些生气的安瑟。
安瑟站在她面前,将所有的光都敛于身后。
安然忽地感觉身子上有点冷嗖嗖的。
她颤抖了一下,双手交叉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才傻愣愣地问,“什么?”
安瑟看安然这茫然的懵懂模样,眉头终于是忍不住,紧紧蹙了起来。
她道,“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能跟他出门吗?”
“他?”
恍若一道流星划过天际,把原本黑黢黢的天空都照得透亮,安然迷蒙的脑袋也一下子就光亮了起来。
对了,她跟孟子苓从自己房间窗户处翻出来了。
好像是,早上姐姐出门之后,她就听到有谁在叫她,迷迷糊糊地就到了姐姐的房间,又差点被那只小白狐狸给咬了。
孟子苓是为了让她心情好点,才帮她翻出窗户的。
可是,翻出窗户之后,她和他干了什么?
安然挠挠头。
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不过这不妨碍她在安瑟面前维护孟子苓。
安然睁大眼睛,反问安瑟,“为什么不能?我是害怕姐姐你屋子里那只狐狸咬我,子苓哥哥才带我出去的。”
她想到自己翻窗的时候还把孟子苓压在了身子底下,说起来还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就因为姐姐你在外头落了锁,我们都不能开门,才从窗户里翻出去的。”
“翻窗的时候,我还把子苓哥哥给砸了呢。”
安瑟听安然这么讲,好像更生气了,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
她眼神朝旁边瞥了瞥,吐出一口气,“小然,你知道他是谁吗?你就敢跟他出去了?”
“我知道啊。”安然理所当然,“他不是北境来昭国想要拜入天衍宗修仙的贵族吗?”
安瑟温婉的脸上露出点与她气质不符合的冷锐来。
“哼。”
她冷哼了一声,好像是想要出言嘲讽,最终看了看安然澄澈的眼神,又是忍了下来,只是语气还是有那么点凉。
“小然,你真的相信他是北境来的吗?”
安然睁着双无辜的眼睛,“我为什么不相信呀?”
安瑟无奈了,她双手把住安然的肩膀,“小然,人在外面行走,怎么可能会真真正正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完完全全告诉别人,尤其是,还是我们以前根本没有关系的陌生人。”
“他不是北境人。”
“啊?”安然迷糊了,“那,那,那他是哪里的人呀?”
安瑟松开了她的肩膀,沉默几秒,“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当是从韶国来的。”
“韶国?”
安然的眼珠子滴溜滴溜转动几圈,但没转出个结果来。
韶国又是个什么地方,姐姐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呀。
“对。”安瑟神色上有了点眺望远山时的飘忽感,“看他那长相,绝对不可能是有着北境血统的,毕竟,北境的人,在容貌上,跟我们昭国相差的实在是太大了。”
“韶国与昭国的人,却长得着实相似。”
“我想,除了是从韶国过来的这一点说谎了以外,其他的,他应该没有怎么撒谎。”
安然不明白了,“可是,他为什么要撒谎呀?”
在安然小小的脑袋瓜子里,无论是从北境来的,还是从韶国来的,都没有什么分别。
反正不管是哪个国家,她都没有概念,也都不清楚。
都是未知的领域。
在最初的严肃与紧张过去后,安瑟面对着安然,又恢复了原处的放松模样。
她露出点笑意,好像并不介意让安然知道,“因为,韶国对于其他国家来讲,是特殊的存在,尤其对于我们昭国来讲,特殊尤甚。”
安然眼睛一亮,感觉自家姐姐要开始讲故事了。
安瑟从小到大很少给她讲故事,也很少给她讲外面的事情,这导致她长到现在,都对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还不大清楚呢。
安然曾经想过,若是等她大了,能够不用被安瑟管着,可以自己独自出远门了,她一定要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韶国,是由女皇掌控的,生活的大部分人,都是姑娘家,尽管也有男的,可很少,而且,都是被女人们严格管着的。”
“啊?”安然再怎么不知世事,对于自己生活的昭国还是了解一二的,她惊讶,“是这样的吗?”
“哇,那这个韶国,真的好不一样哦。”
安瑟缓缓点头。
安然经安瑟这么一说,又开始联想到孟子苓在醒过来以后对安瑟的自我介绍了,“所以,姐姐的意思是,子苓哥哥是韶国来的,他是,韶国贵族的孩子。”
“没错。”
那难怪哦。
安然想,难怪孟子苓说他在家里的地位不高,不受重视。
昭国是由皇帝掌控的,皇帝是男人,所以,在昭国,男人的地位要比女人高太多了。
同样的道理,如果韶国是由女皇掌控的,那么,自然是女人的地位要比男人高喽。
孟子苓是个男的,当然会不受重视。
“小然,你还记得我出门前跟你说了句什么话吗?”安瑟问她。
安然那时候满脑子想着要睡个回笼觉,哪里来的心思留意安瑟说了什么话,但她还是极快地回了安瑟,“你说要我好好待在家里。”
安瑟摇头,“我说,我要去县里查一查子苓的家人。”
啊嘞?
安然发现不对劲了,“子苓哥哥不是说,他是跟小厮走散了吗,按道理来说,他的家人,应当在韶国呀。”
“不。”安瑟语气沉沉,“他是跟他的父亲逃出来的,他走散的,不是小厮,而是他的父亲。”
安然不由地想到了在她表白之前孟子苓在地上写的他父亲名字的那一幕。
“茯。”她喃喃出声。
安瑟注意到安然碎碎念了个什么,“小然,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子苓哥哥的父亲,叫‘茯’。”安然说。
安瑟的目光凝重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子苓哥哥之前在地上写了告诉我的,这个字跟子苓哥哥的名字里的‘苓’字好像,我就问了。”
安瑟若有所思,“他还告诉了你什么?”
眼见着安瑟有点刨根问底的意思,可年纪尚小的安然压根就没怎么意识到,又是面对着一手把她带大的姐姐,她完全就没有什么复杂的想法,只是安瑟问什么,她就说什么。
“唔······”安然咬咬指甲,想了想。
“他说,他的父亲,不过是一味药罢了。”
话音刚落,安然就看到安瑟咧开嘴笑了。
“呵,看来那个传了二十来年的流言没错啊。”
安然嘟起嘴巴,看安瑟像是印证了什么似的,容光焕发的。
她问安瑟,“什么流言啊?”
孟子苓的父亲,怎么就跟昭国的流言扯上关系了呢?
安瑟含笑看她,并未在安然问出问题之后就立刻回答她,只是又低下头顿了几秒,像是在组织语言。
“我们昭国上一任国主安霁,曾经是举世闻名的强悍与暴虐,他率领着昭国铁骑,开疆拓土,大肆踏过其他国家的土地。”
“可天生神勇的安霁,却在妄图攻破韶国时吃了亏,双方久持不下,最后,只说是两方旗鼓相当,所以各退一步,和平解决。”
“在安霁回国之后不久,宫中就出生了一位小公主,那小公主备受安霁宠爱,自此以后,安霁日日沉溺于与小公主的父女亲情之中,再也无暇顾及征战事业,一改以往的残酷作风。”
“也因此,让原本苦不堪言的老百姓有了休养生息的机会,昭国,才能是如今的昭国啊。”
安然听了半晌,没听懂安瑟到底想说什么,只能应和般地说:“哦。”
安瑟知道安然没听懂,但这也是因为她还没说到关键处的缘故,她看着安然一脸晕晕乎乎、似懂非懂的,摸摸安然的小脑袋,继续往下讲。
“在安霁上前线与韶国女皇僵持的时候,国内大政是由当时的丞相把持。”
“这丞相是少年天才,三岁开蒙,五岁时便能讲经论道,等做到丞相之位时,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在他监国期间,关于国主安霁的消息,全国上下就没几个知道得真切的。”
“等到后来,安霁回来了,这位丞相却是消失了,而跟丞相监国时对安霁的消息不甚流通一般,安霁回来后,也对这位丞相的事决口不提,好像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这就奇怪了呀。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怎么也没人提他呢?
安然刚想问出口,就看安瑟竖起根手指,挡在了她的唇边。
“我知道你的心里有很多疑惑,这些疑惑,就是这个流言的关键。”
安瑟移开了手指。
安然也集中精力听安瑟接下来讲的话。
“在安霁有了宠爱的小公主不久以后,不知从哪里传出了这样的言论,说安霁这位小公主,其实是他与韶国女皇黎烁的孩子。安霁之所以在前线被封锁了那么久的消息,其实不是在和黎烁打仗,而是在和黎烁生孩子。”
说到此处,安瑟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一只手捂住嘴巴,身子微微向后仰了仰。
安然不解,“姐姐,你笑什么呀?”
安瑟弯着眼睛,“小然,你不觉得这话很离谱吗?一国国主,率领千军万马,在前线胶着许久,不是跟别国的女皇打仗,而是在生孩子,在许多人耳朵里,这是多么不着调并且胡编乱造的事情啊。”
“这很离谱吗?”安然认真地想了想,“安霁跟黎烁,不能一起生孩子吗?”
安瑟没想到,在很多大人嘴巴里当作笑谈的流言,落到安然这里,却并没有激起安然相同的反应。
相反的是,安然还那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并且反问她。
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她被安然的态度一瞬间击中了。
她更没想到的是,这么一件流传了几十年无比离谱的事情,竟然八九不离十是真的。
而这份真实性,被这昭国许许多多的百姓所忽略,却在一个小得不起眼的孩子这里,得到了最初、最不假思索的肯定。
安瑟的心里重重一沉,好似被一块大石头压倒了。
这是震撼的感觉。
她原是本着给安然讲些什么奇闻异事的态度来讲子苓的事情,这下却是更正了自己的心态。
“当然能。”
“那位小公主,确实是安霁和黎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