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安然走到记忆中焚天掉下去的位置,小声叫着。
一连叫了几声,却没有听到焚天的声音。
她这才反应过来,好像自从她与孟子茯聊天以后,就没再听到焚天说话了,就连她急匆匆去追怒而出走的孟子茯时隔空抛下的那句话,也没听到焚天的回响。
难不成是出什么事情了?
安然一边想,一边凭着记忆在大致的地方摸索着。
焚天身份特殊,兼之考虑到他与孟子茯实际上同出一源,万一双方相认,私底下联合起来坑她,那就是防不胜防。
所以,安然在来人界之前,把焚天变作小鸟的样子,不仅仅是为了方便携带,还顺便封住了他的气息,不至于让孟子茯认出来。
就连焚天与她讲话,也只是限于她能听懂,在外人看来,要不就是一阵小声的鸟语,要不就是连听都听不到的传音入密。
因此,变成小鸟的焚天,可以说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了。
而在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落单的小鸟焚天,显然是处于一个危险的环境。
但是,安然会粗糙到就这么放着焚天不管不顾么?
自然是不会的。
尽管焚天现在脆弱无比,甚至能够说是除了有一个人的脑子以外,其他方面没有什么自保的能力,可体内还有安然特地打进去的一道禁制。
若是他真的遇到了危险,这道禁制可以保他一时无忧。
那里面蕴含的能量,可不是人界的修士能够破坏得了的。
安然还能够放心地去追孟子茯,不急不缓地与他聊上那么一会儿天,此刻也不是很焦急,就是因为她并没有感觉到那禁制被触发。
就连一丝碰上会被触发的条件而产生的波动都没有。
这说明不在她眼皮子底下的焚天还安全得很。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他很是安全,又没有回应安然的呼叫,又发生了什么呢?
安然悠闲哼歌,小调在安静的夜里清凌凌的,宛若浮在地表上的一层薄雾,缥缈,又像有着实在的可被感知的形状,水流一样从各草木间蜿蜒而过。
不难猜测。
很大的可能,就是不想跟她在一起了呗。
鞋子拨弄开时而贴地时而树立的草叶,每望进灌木深处,都是空空荡荡,毫无小鸟待过的痕迹。
安然哼哼笑了两声,自言自语,“想逃跑?”
是不是想得太天真了点?
又或者是,把她想得太愚蠢和粗心了点?
安然毫无紧迫之意,仿佛慢动作一般搜寻着。
她都能给焚天打禁制了,就不能去追踪这道禁制的气息么?
安然眼珠子转了转,四处瞥了一眼,也不仔细看,停在一棵大树前,又是双手一环胸,懒懒地身子往后一倒,靠在了树干上。
就焚天那个小鸟步伐根本就走不了几步,更别提这林子里这么磕磕绊绊的,大晚上的,他就算想跑,也跑不到哪里去。
“我知道你还在这儿。”安然放大了点声音。
“这一晚上折腾下来我已经很累了,你别再给我添麻烦哦。”
“如果我不耐烦呢,就不知道自己会做出点什么事情来了。”
明明是威胁的话,说得倒是好听悦耳,调子柔软得如同一团棉花。
“我给你三秒种的机会哈。”
安然说着,举起手,“三。”
“二。”手指落下一根。
四野阒然,她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正要把最后一根手指也往下压,“一。”
没办法了,这小伙子还存在着侥幸心理,死犟着在哪里躲着呢。
大概就是觉得她在诈他。
那她就只能再花点心思感应感应他体内那道禁制了。
安然闭上眼睛,眼前浮起一团绿色暖光,从中分出一缕,好似极细的丝线,绵延不断朝外延伸,极其清晰地指出了拥有着禁制的焚天的行动轨迹。
果然就是在这一块。
安然嘴角微微勾起,就等着那线最终停在哪里,好勾勒出一副完整的行动路线图。
只是,她看着看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那线还在弯弯绕绕,显示出来的结果却是,焚天压根就没有离开的意图,而是一直在一个地方打转。
什么情况?
他发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还是遇上了鬼打墙?
安然皱起了眉,接着看下去。
那线打转成了个被砍完树干的树墩子上的密集年轮不说,再往下盘着,就跟消失了一样看不见了。
可安然还是能够感觉到那份禁制的气息。
这也就意味着,并不是禁制被破坏掉了。
更多的是,她跟禁制的联系受到了干扰。
安然没有办法清楚地知道之后带着禁制的焚天是什么行动路线了。
她基本能确定这林子里有什么未知的东西存在了。
“还真被盯上了啊。”安然感叹。
得嘞,大概率确定不是焚天自动想要逃走,而是被迫逃跑之后,安然也只能准备着要去捞他了。
看看,这就是晚捞一步的后果啊。
原本只是伸个手的事,这会儿还得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杠上。
但总归人界的她是不在怕的。
安然正要睁开眼睛,忽地见被断定了已经看不出个所以然的绿团光线又出现了。
这回,它停在了一个位置。
于是安然此时眼前呈现的景象就是,由绿光勾勒出来的线圈一圈套着一圈,就像是佛像前被放置了许久的蒲团,而这蒲团边沿的一大块,又是欠缺的,如同寺庙里半夜出来偷油吃的小老鼠一时嘴贱啃掉似的不平整。
那欠缺的一大块就是之前安然看不见了的一大块。
她把它显化到了一张纸上。
大致估算了一下范围,以安然这会儿靠的这棵树为中心,不过就是十来步的距离扫一个圆。
以她的能力,算不得多。
而且,她不可能真正老老实实一步一个坑走着看。
那可就太没效率了。
线圈的起点安然方才察看过了,并没有看到焚天。
起点没有,还要重点关注的地方就是那一片绿线消失的区域以及最后停下的那个点。
安然干脆利落确定了最后那个点的位置,疾步走过去,左右拨开草丛一看,一根羽毛也没有。
她屈起手指,弹了弹纸上那一处绿光不曾仔细描绘出来的地方,“行吧,让我来探探你这究竟有什么。”
前两处她都懒得用真气,直接就是用脚走,而这一处,为着不清楚的情况,她难得重视几分,运气真气,定好位置,直接就到了那儿。
肌肤触感是一片寒意弥漫,饶是身子已经锤炼得比正常人要强悍几十倍,安然也不自觉抖了抖。
这寒气如附骨之躯,一旦直接接触到皮肤,就跟浆糊似的牢牢黏了上来。
安然感觉自己的脸都冻僵了,几乎要没有知觉了。
她抬眼望去,半空中漂浮着许许多多的半透明物质,远远一看,很像是贴了膜的水晶小颗粒在水里浮沉。
又像是不规则的泡泡咕噜噜到处乱转。
小颗粒撞到了她的手。
然后安然的手指也失去了知觉,跟这根手指不是她的一样。
懂了,是这些小颗粒的问题。
安然观察着这些小颗粒之间的缝隙,蹑手蹑脚地从它们中穿过,尽量不碰到它们。
所以她这是到了哪里?
安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到了这里以后,那与焚天禁制似有若无无法确定的联系却变得清晰强烈起来。
安然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了他在哪里。
她循着心中的指引前去。
漂浮着小颗粒的区域只有一块,等走了一段路以后,这些小颗粒就不见了。
安然松了一口气。
不管她再怎么小心翼翼,总还是要不小心碰上一些的。
等到走出这片小颗粒区域,她露在外面的皮肤,也就只有脖颈那一处和后来藏进袖子里的几根手指有点正常的感觉了。
脸完全是麻到不能再麻了,她也不晓得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表情。
叹了几口气,安然向前迈了一步,跨入了下一片区域。
她一眼就看到了被紧紧裹着的小黄鸟。
小黄鸟睁着圆溜溜的小眼睛,连头也只能稍微动一动。
看见安然,萎靡了不少的小鸟再次精神起来。
“安然。”
安然重新听到了焚天的少年音。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他诧异问她,还有几分压制不住的激动。
“山人自有妙计喽。”安然走上前去,观察裹住焚天的这玩意儿。
它很神奇,黏糊糊一团搭在焚天身上,又不像鼻涕或黏液那样恶心,反而透着股干净的澄澈,是八分透明的胶状物体,看不出个具体的形状。
尽管周围是半昏暗,却有盈盈的光自它身上发出,好像它整团天生就是一个光源。
安然好奇地伸出手,想要去碰碰它。
“你别动!”
挣扎到精疲力尽的焚天不知道又有了哪里来的力气,大喊一声。
而安然手指跟这团胶状物体的距离已经近到肉眼分辨不出来的地步了。
“怎么啦?”她问焚天。
还好意思问他怎么了?
焚天不由地急起来,“这东西是什么你都不知道,就敢乱碰?万一有什么危险怎么办?”
“咕唧”,是手指陷入什么黏糊物体的声音。
安然抓了抓,“没什么危险啊。”
她往后一扯,很是轻松地将这团果冻一样的胶状物体从焚天身上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