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所谓的独立于树林产生的另一重空间,视觉上与世界缝隙很是相似。
不过并没有那么的黑暗,安然与孟子茯都能够非常清晰地看到对方身上的每一个能够看到的细节。
比如面部表情,比如眼神。
而在她和孟子茯的脚底,各有一个散发着淡淡光辉的法阵出现。
在心魔誓立下以后构造出来的结界里,孟子茯身上的杀气消散了不少,一时之间恢复到了还是弟子时的那样一种状态,可不再隐藏的实力骗不了人。
他额头的银白印记依旧显眼,周身的凌冽气息和强大威压毫不掩饰。
但这影响不了安然分毫。
事实上,若是进入心魔誓的空间的话,人会被恢复成最原本的模样与身份,身上的一切伪装都会被剔除。
譬如孟子茯现在的状态。
诚然有被安然寻到蛛丝马迹发现真实身份后觉得没有再次掩饰的必要。
但最重要的因素还是在于他受到了心魔誓的一定程度上的约束。
要展露出相对真实的模样。
对于神来讲,心魔誓的效力并不绝对,所以他只需相对真实就好,有一定的操作空间。
而对于安然来讲,心魔誓的约束力事实上并没有那么大。
一个是她本身不属于幻境,是借由阴阳镜进来的,阴阳镜会给她开一定程度的后门。
另一个是她无论在小世界外的真实身份还是幻境外小世界里的身份都不属于仙这一范畴,由于她的特殊性,反过来也影响了心魔誓的作用。
所以,尽管心魔誓对她身上的伪装有一点破坏,却也破坏得并不彻底。
安然有心掩饰一下,还是能够掩饰一部分的,不至于露出太多的马脚。
因而,在此刻的孟子茯眼中,对面的人就给了他一种,好似有哪里不对,粗粗一看,又没能看出太多不对劲的地方。
安然看他一直打量着她,“怎么了?”
孟子茯道,“你好像有一些变化。”
安然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能有什么变化?”
“咱是换了个地方又不是换了个人。”
不料,孟子茯打断了她。
“不对。”
他想要走上前凑近安然,但才刚迈出一步,就被脚下的阵法挡住了。
它的光屏拔地而起,瞬间就形成了一个光牢,把孟子茯困在了里面。八壹中文網
孟子茯看一眼面前挡着的光屏,往后退了退,回到阵法覆盖的范围中央。
在他回去站定的时候,那光牢就在眨眼间消失不见了。
好似不曾出现过一般。
但谁都知道,若是有迈出阵法范围的,这光牢就会再次出现,限制两人的行动。
被光牢这么一打岔,孟子茯暂时就不说话了,之前想要讲的东西也被咽回了喉咙里。
空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显得那放着光芒的法阵也在光线闪现的时候有了细微的动静。
安然抬眼看孟子茯,却并未与他对上视线。
他一袭竹青衣衫,衬得身形挺拔舒展,眉眼精致凌厉,视线下垂,不知是在沉思着什么。
之前还没有仔细看孟子茯,现在这么一看安然觉得他身上那身衣衫有点眼熟。
看孟子茯没有先开口的意愿,安然抽出点时间来神游想了想。
啊,好像是在历练大会之前她和孟子茯去总门外小镇成衣铺子里买的。
就是一开始她随手拿了让孟子茯试的那身。
竹青啊。
安然在一看孟子茯的衣服,脑海里闪现出一些久远的回忆。
其实过去的点点滴滴,由于日子遥远,她的记忆都没有那么清晰了。
可是,对于一些关键的时间点,安然是想忽视想忘记都是没有法子的。
比如说在她飞升成仙后跟着孟子苓第一次在无涯岛上面见诸位仙人的时候。
那时孟子苓也穿着一身竹青的衣服。
再比如说,等她生下孩子办百日宴时,在宴会上被孟子苓当众戳死的时候,他穿的还是一身竹青。
竹青好啊,不管是拆开的“竹”与“青”,还是本来就指着的这个颜色,都给人一种清淡素雅,高风正直的感觉,只让人觉得穿着竹青的人,应当是君子一个。
然而,这竹子,内里也是空的呀。
内里一旦空了,外在不管多么光风霁月,事实上,都不怎么管用了不是么?
回想她之前遭的这些罪,诚然是让人咬牙切齿了些,可报仇也是爽快。
无论是纪云泱,还是符瑾瑜,又或者是林檀尔,其实都敌不过她,三下五除二就能被她收拾了。
偏偏这个孟子苓,让她多费了点心思。
论行踪,她至今都没能准确找到他的踪迹,也就一点若有似无的线索。
论实力,他也比纪云泱和符瑾瑜高出太多,哪怕修为下降,也能和在小世界里被限制的她对打。
毕竟是曾经要成神的人,尽管这成神是不可能的,但拥有成神的实力,却是真实力。
论心性,无论是纪云泱,还是符瑾瑜,就算对她做的事情惨无人道,到底是没有再犯下别的天怒人怨的杀孽。
可这孟子苓,却是个实打实的杀神,可以把整个韶国覆灭,能够下狠手把伴侣和孩子搞死,血煞之气早就与他的骨血融为了一体。
在成仙前就犯下如此大的杀孽,竟然还没有心魔,能够成仙,也无怪乎他之后会采取杀妻证道的方式。
关键就是,他至今也没有受到因果反噬,安然都要叹为观止了。
天地法则可真是给他大开绿灯啊。
安然也是纳了闷了,这孟子苓有什么超出常人的不同寻常之处,那魔尊鬼王和妖界之主,哪一个都不比他差,也就孟子苓蹦跶到今天那么欢快。
这待遇,简直比气运之子还要气运之子。
不能再想了,真是越想越气人。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几口气,将脑子里乱纷纷的思路都清走,平复下险些要激动到不能控制的心情。
安然睁开眼。
可恶啊,她凭什么受这份罪!
想想还是好气。
一想到孟子苓,她就顺带回忆了其他,重重叠加之下,安然的心情越发汹涌了。追根溯源,是天道把她创造出来的。
而天道在显化作人型时,是个男子,行事方式和思维模式,也是按照男人的那一套来的。
她早在温斐然那个小世界里就说过,这本就没有公平可言了。
天道不公,世界不公。
这才是根源。
安然手指抵着脸颊,脚尖无意识地在法阵里圈圈划划。
等解决完孟子苓这档子事以后,她再来跟天道算算这笔账。
她回神,重新将目光投到对面。
一抬头,不期然对上了孟子茯的视线。
他似乎是看了她许久,观察了她许久。
安然不慌,她猝然笑了,“看出点什么来了吗?”
孟子茯微微偏头,挪开视线,又在下一秒把头转过来。
“别忘了你我立心魔誓的目的。”
他平静地问安然,“你想问什么?”
语气神色都显得异样平淡。
安然歪头,“奇怪,我怎么感觉你也变了?”
“也。”孟子茯唇角翘了翘。
被他抓住了话语里不小心露出来的把柄,安然心知他可能是察觉到什么了,不再揪着这话深入下去。
她的目光落到他身旁。
霆锋剑自从被孟子茯唤出来以后,就没有被收回去,此时被他抓在手上,垂在身侧。
“你这把剑挺好看的呀,一看就非同凡品,是把神兵利器。”
“你师尊给你打造的?”
孟子茯手腕一动,看了看手间入鞘的长剑,“不是。”
“不是你师尊给的?”安然佯装惊讶,“那是怎么来的?”
孟子茯手腕翻转,将剑横在身前。
他缓缓抚摸着剑鞘,“看样子,你对它的来历很是好奇。”
“是。”安然也不掩饰自己的意图,“你不能够拒绝回答我的问题。”
她指了指两人脚下的法阵,“我们发了心魔誓的。”
孟子茯忽地一笑,“我发现,我似乎是掉入了你的陷阱里。”
安然疑惑,“你什么意思?”
他却不再回答,而是自顾自握住了剑柄,往外一拉。
长剑出鞘半截,嗡鸣声阵阵,露出的银白两面剑身,紫色真气环绕,偶有雷光闪过,霎是唬人。
饶是只出来这么一截,就有充沛的剑气萦绕了这个空间。
安然与孟子苓相处那么几百年,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孟子苓的本命武器。
这就是霆锋剑。
孟子苓修无情道,这一道最是接近天道与天地法则,而天道要给修士以渡劫,往往就是靠降下天雷的方式,所以他用雷光环绕的霆锋剑是与他的道相匹配的。
“你这剑,看起来和你的风格不是很相符啊。”
她试探着说,“你使火,那剑明显没有火,该不会是你捡的,或者是抢的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说得通了。
孟子苓的剑因为某种原因,流转到了孟子茯手上。
安然期待着孟子茯可以说出她推测的想法。
岂料,孟子茯看着这威力十足的霆锋剑,斩钉截铁地宣告了自己对剑的主权,“它是我的剑。”
“从一开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