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乙再傻也不可能对一个死囚吐露真相。
他深吸一口气,故意说道:“我的确杀了人。今儿一早有个刺头不肯认罪,教我失手打死了,唉,又得另找一个倒霉蛋来顶罪。”
在天牢里,狱卒失手打死犯人的确是稀松平常的事。
那袁不法摇了摇头,“小差人,死了区区一个犯人,可不会令您的脚步如此低沉。”
“我大小案子犯下几十桩,不瞒您说,一个人的心境如何,我一听脚步就能猜个十之八九!”
苏乙眉头皱起。
这江洋大盗或许真有本事,但也有可能是在套自己的话。若被他探出真相,只怕要给自己惹来麻烦。
“你若不是认罪,就别来与我扯这些闲话。”苏乙装作严厉的样子,“又想挨刑了是不是?”
袁不法眉头一跳,显然对天牢里的刑罚十分忌惮。不过眼前的年轻差拨是他脱离苦海的唯一机会,无论如何他也要把握住了!
“小差人,”袁不法把声音压到最低,“您鞋底有新泥,一定是将尸体埋在了后院,是也不是?”
苏乙心中咯噔一响。
袁不法见苏乙表情变化,知道自己说中,连忙趁热打铁,“您是生手,不知如何处理尸体也是常事。”
“要知道,这尸体埋得浅了,将来尸体发胀、陈血迸出,很容易让人看出痕迹!”
“不过这尸体想埋得深就得大费一番周章,但这里可是皇城,动土太多怎能不让人察觉?”
“所以啊,毁尸灭迹是一桩大学问。”
苏乙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但又不便主动去问,只好装出饶有兴致的样子,等袁不法接着往下说下去。
“酒。”
“酒?”苏乙一愣。
“我说得口舌发干,才敢向您讨一口酒喝。”袁不法作出谄媚的表情。
苏乙冷笑一声,“你将话说得清楚明白些,我或许会考虑赏你一口。”
“差拨倒是个聪明人,懂得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道理。”袁不法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道:“我教你调一种化尸水,保证‘药到病除’、了无痕迹!但事成之后,您可不要忘记了在下。”
话毕,他将化尸水的调制方法细细说出。
苏乙用心记住,而后忍不住问道:“都是些常见的材料,真能有你说的功效?”
“常见的材料才好,不会惹人疑心。”袁不法露出阴森笑容,“若是让您去买砒,霜、石绿,被人登记在册,将来事发后官家一查便知。”
专业!
苏乙不得不承认,所谓术业有专攻,这话真是一点没错。
也就是袁不法这种江洋大盗,才会懂得这些事情。
不过自己对这个袁不法也得提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一个深陷死牢的江洋大盗想要的报酬只是一口酒?
苏乙还没有天真到这种地步。
互相算计,是这个吃人世道里的常态。
苏乙的前身就是因为少了几个心眼,才会被人毒死在天牢里。自己穿越过来后,每一步都得走得格外慎重。
但该冒险的时候,也绝不能犹豫不前!
想到此处,苏乙转身离开。路过一个阴暗处时,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包,悄悄扔在了地上。
不多时,苏乙刚从死牢里出来,便与一个年轻狱卒迎面撞上。
“苏差拨!是我不长眼,冲撞您了!”对方连连道歉,显得十分规矩。
“小李,都是自家兄弟,不必这么客气。”苏乙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他表面云淡风轻,内心却恨不得立刻将这个小李碎尸万段。
只因前身中毒时的饮食,正是这个满脸堆笑的小李准备和送来的。
“那个——那个徐管营找您过去说话,似乎有什么要事商量。”小李面对苏乙时,总有些心虚。
苏乙点点头,“徐管营有没有说过,是为了什么事?”
“好像是因为昨晚出了一桩命案!”小李说道。
苏乙心头一跳,但还是强作镇定,淡淡一笑,“出了命案不去报官府,却来劳烦我们,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小李尴尬一笑,不便接话。
“行吧,我这就去见徐管营。”
苏乙加快步伐,往管营所在的大堂去了。
走出数米后,他忽然回过头,望着小李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
天牢审犯大堂。
徐管营正急得来回踱步,另有几名差拨立在管营身旁,神情也十分严肃。
“苏差拨,你来了!”徐管营招呼道。
“管营,这是出什么事了?把大家都叫了过来。”苏乙装作茫然地问道。
“死了位大人物!”另一个差拨解释。
“那和我们天牢有什么干系?”苏乙又问。
“唉。”徐管营重重叹了口气,“这位大人物死在我们的天牢犯人的手里,你说与我们有无关系?”
听闻不是吕公公的事,苏乙先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死在天牢犯人手里?”苏乙不解。
徐管营点了点头,接着解释,“凶手在现场留下了独属于红梅盗的梅花镖,但这红梅盗上个月已熬不住用刑,死在了天牢里。”
“如今锦衣卫那边非说是我们天牢看管不力,致使死囚越狱害人,命我们今月内给个交代。”
说到此处,徐管营叹气连连。
其实这事儿说来也简单,无非是死者位高权重,锦衣卫不想担这干系,恰好找到一个由头,立刻将责任推给了天牢。
这种找人顶罪的手法,天牢这边人人都玩得十分纯熟,只是没想到有一天报应落到自己头上。
徐管营哀叹连连,其余差拨也跟着叹气,只是没那么走心。
毕竟差拨这一位置有职位而无品级,只比临时工稍强一些。锦衣卫那边明显是想拿一个小官来开刀,以便他们向上交差。被开刀的倒霉蛋自然是食八品俸禄的徐管营,而不是他们这些小小差拨。
见无人吭声替自己拿主意,徐管营也清楚了众人的想法。虽说个人自扫门前雪是人之常情,但还是免不了发出一声哀凉的叹息。
“徐管营。”
这时,苏乙忽然开口。
“那梅花镖可否借我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