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有点变了。”
莱姆斯.卢平对伊莱说,他观察了伊莱一会儿,得出了这个结论。
学期已经开始了半个月,他却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伊莱来到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里。情况和半个月前相比依然没有什么好转;不止学校之外的世界,学校里的同学们也都有意无意地躲着他。
卢平本来坐在壁炉旁边一张很舒服的扶手椅上,周围最好的一圈椅子上几乎被坐满了。但在伊莱拿着书,坐在一张空椅子上时,他们离奇地在几分钟内纷纷大声表示自己突然想起有事,浮夸地表演着走掉了,这一圈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勇敢无畏,总是站在正义一方的格兰芬多,对邪恶没有半分容忍——对传闻中被黑魔王招揽的人也是一样。或许有的人出于畏惧,有的人出于谨慎,在这种时期,没有人想和伊莱扯上关系;有赖于伊莱.史密斯在过去的几年里一直是个很受欢迎的人,所以他们也没有什么更过分的举动,只这么远远地和他保持着距离,以免自己陷入到某些无法解决的麻烦里。
从这个角度来看,外界对于格兰芬多们都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说法显然是武断的。他们没有接近他,也没有伤害他,这和学院无关,人性在此刻表现出的谨慎总是出奇的一致。
“是吗。”伊莱平静地回了他一句,语气清淡,看起来对这种被人冷落的状态什么特别的反应,他显然并没有在渴望着有谁走上前来,向他伸出手,他并不脆弱,没有在期待着被人拯救。
他只是有条不紊地翻开书,平静地说:“又是好几天没见了,莱姆斯,你的病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卢平微笑着回应,看着伊莱,不自觉地凝视了一会儿。
几分钟后,伊莱突然稍稍抬眸,正和他的视线对上。卢平愣了一下,立刻想将视线移开,伊莱却看着他,开始说话。
“麦格教授托我带话给你,莱姆斯。”他突然说,“我们要一起去办公室一趟。”
“什么?”卢平一怔,刚想问是什么是事,看了眼伊莱,愣了一下,意识到他是故意的。
“……啊,好的。”卢平说,立刻站起身来,“那我们,呃,这就去?”
嗯。伊莱应了一声,平静地收起书,在其他人明里暗里的注视中,和他一起走出了公共休息室。
当然并不真的有麦格教授召唤这种事,他们两个出了休息室,随意地向上走,一路上到七楼,停在一个空教室旁边。这里基本上没什么人过来,没课的休息日更是如此,他们停在敞开的窗户面前,一同看着面前英国短暂的秋天,西风吹来几片离树的叶子,湖面微微泛起波澜。
“伊莱?”卢平询问地看向他,伊莱却只看向窗外,视线落在阳光下粼粼的湖面上。
“我以为是你有话想跟我说。”他平静地道,“所以找了个单独说话的借口离开。”
卢平微微一怔,一方面意外于伊莱竟然发现了他的想法,并立刻给他创造了机会条件,另一方面……
他忍不住问:“为什么你没让我在公共休息室直接和你说?”
“感觉你不太想。”伊莱弯了下唇角,侧过脸看向他,客气而礼貌地说,“你给我的印象是重视友情,也重视别人的看法,很在意自己有没有被人讨厌,很渴望能够和大家真正融入到一起。在现在这样的时候,如果当着其他人的面和我相谈甚欢,可能会影响你的人缘,让大家对你也有看法。我觉得你的顾虑差不多就是这样,如果有想错的地方,请原谅我的无礼。”
卢平被他说得愣住,他有点发怔地看了伊莱一会儿,很轻地笑着叹了口气。
“你真的有点变了,伊莱。”他由衷地说,“以前的你,即便发现了这点,也并不会这么直接地说出来。”
“可能是这段时间的清净,让我的情商和社交能力多少有一点退化了。”伊莱漫不经心地自嘲了一句,弯了下唇角,态度变得自然了一些,“所以是想和我说什么呢?莱姆斯。”
“我想……”卢平顿了一会儿,说,“和你聊聊神秘人。”
伊莱意外地扬起眉毛。
“我爸爸之前曾经是傲罗。”卢平说,“很久之前了,已经快过去十年。但他从上学时的理想就是成为一名傲罗,同黑巫师战斗,抗争,保卫家园,践行自己心中的正义。他一毕业就去了傲罗指挥部,在那里接受了三年培训,顺利通过考核,成为了一名正式的傲罗,实现了自己少年时的理想。”
“他后来转行了?”伊莱问,被他说的话吸引了,“你说的是「曾经是」,莱姆斯。”
“是的,不做了。”卢平说,摇了摇头,“算是被迫转行吧,他工作的时候非常出色,打击了很多黑巫师和黑暗生物……这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他被记恨上了。十年前,他的家人遭到了针对性的打击报复,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严重伤害,他也因此不得不放弃了傲罗的工作,带着自己的家人开始辗转各地,求医问药,平复着永远不可能被治愈的永久性伤口。”
他们双双安静了一会儿,伊莱说:“我很抱歉。”
是我主动要说的。卢平摇了摇头,对他弯了弯唇角:“报复我爸爸的人就是神秘人的手下,这二十年,几乎所有的黑巫师和大部分的魔法生物都在被他招揽,每个妨碍他们的人都势必会被盯上,我爸爸,我们家,从来不是唯一的受害者,类似的惨剧这些年一直都在发生。”
“他一定很痛苦。”隔了一会儿,伊莱很轻地叹了口气,“这么说好像有点苍白,但我想不出更好的说法。”
卢平笑了笑。
“我想他不光是痛苦,可能也会有点后悔。”他轻声说,“后悔在那天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家人,后悔自己自以为是的英勇无畏。或许直到悲剧真正到来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无坚不摧。他感到强烈的痛苦,这种痛苦或许一度将他摧毁,也给他带来了这么多年,并且以后仍要继续的持久性折磨。”
伊莱稍稍敛眸,沉默着没说话,听见卢平顿了一会儿,又说:“但是我想,他并没有后悔自己成为一名傲罗的决定,那不仅是他年少时的理想,也是他经历了那么多事后,最终依然没有改变的方向——听妈妈说他现在加入了一个新的组织,凤凰社,很好听的名字。”
伊莱愣了一下,猛地抬眼看向他。
片刻的停顿之后,他问:“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我也不知道。”卢平说,抬手挠了下头发,“其实我并不是想安慰你,我想这么血淋淋的例子也起不到什么安慰作用……但是我还是想要说给你听,或许是想让你知道,这世界上的倒霉鬼不止你一个吧。听说神秘人非常擅长诅咒,我们的黑魔法防御课不得不每年换一位教授就是因为他,和他作对的人大概都会被他诅咒,运气一般都不怎么好。但是就像我们的黑魔法防御课教师还是有得换一样,总还是有人会选择站出来,站在他的对立面,明知道可能面临什么样的代价,依然站了出来。”
“确实没有被安慰到,谢谢。”伊莱如实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怎么说呢,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或者谁都不会希望这个倒霉鬼真的是自己。如果有人能顶上去,自己显然就轻松多了。”
两人胳膊肘抵着窗沿,并肩看着窗外稀薄的阳光与高远的天空,沉默了一会儿。
“对了。”伊莱平静地说,“莱姆斯,你知道吗,我的黑魔法防御术学得不错,而且已经自学到了六年级课程,现在起码有o.w.l.s水平。”
卢平浑身都僵了一下,控制不住地一抖。他定了定神,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想也是这样,而且我猜,在去年詹姆说我有毛茸茸的小问题,而你惊讶地挑起了眉的时候,你就已经心里有数了。”
“差不多吧,你每个月消失的时间太规律了。”伊莱说,“即便这样,你今天依然和我说了你爸爸的事情,莱姆斯?”
“啊,是的。”卢平低声说,深深吸了口气。
“其实在公共休息室里的时候,我也还在犹豫。”他耸了耸肩,有点勉强地弯了弯唇角,呼出口气,站直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但是你把我叫了出来。”他说,“那时我就确定,你好像有点变了,但毫无疑问,还是我记忆里认识的那个伊莱.史密斯——即便是现在,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在疏远你,因为一些不是你的错误而对你袖手旁观,即便在处境最糟的时候,朋友也不会离你而去,我想让你知道这点。我在霍格沃茨体会到了这种珍贵的友谊,希望你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谢谢,莱姆斯。”短暂地方怔忡过后,伊莱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说:“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别担心,我心里有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你不能觉得我还像原来一样积极乐观,但是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他们结束了这场气氛融洽的谈话,一起向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走。在下一层楼遇到了詹姆和西里斯,他们俩倒是真的刚从麦格教授的办公室里出来——他们俩在魔法史课上实验了自己的新发明,一种能让人提神醒脑的无色无味气体,但是效果有点超出预计,整个教室被淹没在一种土黄色的烟雾当中,并且饱含类似黄鼠狼的味道,除了宾斯教授,整个教室无人幸免,全都被他们俩放倒了。
麦格教授气得罚了他们半个月禁闭,并把他们叫进办公室狠狠批评了一顿,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有种被好好摧残了一通的灰头土脸,但出来就看到了他们俩,顿时肉眼可见地精神了起来。
“莱姆斯!伊莱!”詹姆兴高采烈地朝他们挥手,刚要说什么,从走廊的另一头过来了一队斯莱特林三年级的学生,雷古勒斯也在其中。
他们同时发现了对方,詹姆撇撇嘴,西里斯看了眼自己的弟弟,收回视线,没有任何反应。
出乎他们的意料,雷古勒斯突然开口,说起话来。
“你在这里,伊莱。”他说,朝这边走了两步,“我刚从图书馆回来,在那里没找到你。”
今天没去。伊莱简单地说,回身朝自己的格兰芬多同学们点头示意:“有事先走了,回见。”
卢平、詹姆和小天狼星都愣住了。
“你跟他们走?”詹姆难以置信地问,看着他,仿佛突然长出了三个脑袋,“一群斯莱特林?”
西里斯的视线从伊莱脸上转到雷古勒斯脸上,来回几次,眯起了眼。
“你们凑在一起聊什么?”他语调怪异地问,扯了扯唇角,说不上是讥诮还是费解,“伏地魔见面会幸运观众的同好分享大会?”
雷古勒斯淡淡地看了眼自己的哥哥,没说话。伊莱也没有,他再次朝他们挥了挥手,转身向雷古勒斯走去。斯莱特林的学生们安静地看着他接近,完全没有抗拒或是排斥,像看着一滴雨落进一片湖。
卢平没有说话,他紧紧盯着伊莱的脸,他面色平静,脚步平稳,走廊的窗外稀薄的阳光照射进来,将他的脸映成明与暗的两半,他渐渐走远,直到消失不见,剩下他们三个人留在原地,面面相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