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互相瞪视着彼此,好半天,没有人率先开口说话。
最终选择打破了漫长沉默的人是西里斯,他浅淡地勾了下唇角,漫不经心地向后靠了靠,调整了一个相对舒适一点的坐姿,稍稍仰起头看向站在他面前的西弗勒斯.斯内普。
“投奔了一个不上台面的主子,迫不及待地来到老同学面前炫耀,鼻涕精?”他轻声问,咧开了嘴,沾染了泥污的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浑不在意的笑,满是嘲弄与轻蔑,这种极度落魄的时刻依然显得英俊逼人,“怎么,想要展示一下你从你主子那里学到的新东西?连这种扬眉吐气的时刻都只能像现在这样偷偷进行,看来你在这边的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嘛。如果一个人堕落到了底都还是这种样子,投靠伏地魔又有什么意义?真是个绝妙的负面宣传案例,应该把你的样子投映在凤凰社外墙的电视屏上当做反面教材,我们大概会愿意支付一笔肖像费的,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和伊莱联系一下,伙计。”
他为自己的出言不逊得来了结实的一拳,脸被打得重重偏向一边。他的手臂被锁链束缚着,没法抬起来擦一擦自己似乎渗出了血的嘴角,但他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满不在乎的,从头到尾没有改变自己的轻蔑。当一个人拥有了赴死的决心之后,那么他遭受的一切或许都不再算是什么了。
西里斯心里是这么觉得的,他也认为自己能在这个学生时代的对头面前一直保持自己的高傲和轻蔑。但下一秒,斯内普的话让他一秒破功,瞳孔骤然放大,猛地拧过头来看他。
斯内普阴沉沉地注视着他,收回自己的拳头,朝他露出一个虚情假意的微笑,冷冰冰的眼睛里闪动着讥嘲与恶意的光芒。
“看啊,现在被锁在这里的是谁?一个自以为是英雄的自大狂,脑子里塞不进任何冷静思考的蠢货。总是自己轻易地做出一些鲁莽的决定,引得所有朋友和同伴为你买单。你的人生停在十五岁,之后的这些年再没有任何长进。你那个狼人朋友似乎是吃掉了你的大脑,又或者,当然了,和詹姆.波特那样的蠢货混在一起会造成一种恶劣的互相影响,让你们的智商都长期维持在及格线以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也可想而知。根本不需要额外的关注或加害你,像你这样的人,最终一定命丧于自己那不长脑子还自觉骄傲的冒险,不光会害死自己,也会连累你的朋友。你很为之骄傲,是不是?1981年9月17日深夜,西里斯.布莱克死于食死徒的地牢里,拖着前来营救他的朋友们一起……”
“来营救我?谁?!”西里斯猛地转过脸来,瞪着他,厉声提问。他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了:谁?来救他?不,他们不应该这么做,他死在这次对伏地魔来说才是最无解的一种方案,他会成为戈德里克山谷波特家赤胆忠心咒的最后一道保险,伏地魔不可能再有任何办法,他的一切计划都不再可能成功,他不会再找得到哈利……
“是谁来救我?!”他一迭声地追问,不由显示出掩饰不住的急切,“他们为什么要来——没必要!我以为他们会明白我的意思!我死在这里才是最好的,不需要来救我——”
“觉得自己慷慨选择赴死的样子特别英勇,是不是?”斯内普仿佛看穿了他未说出口的想法,朝他冷冰冰地露出了个滑腻的假笑,嘲弄地说,“动用一下你那生锈的脑子好好想想,蠢货,现在有任何证据表明波特家的那个孩子就是预言中的救世主吗?如果黑魔王在找不到他的情况下随意地杀掉另外的那些七月底出生的孩子,坚持这项活动,每一周,每一个月都杀一个,直到把所有那个时间出生的孩子都杀光,剩下那个被你们严密保护好的孩子独自活着?多么感人的情谊啊,你愿意为了那个孩子去死。那么其他人呢?他们的父母同样像你一样有这种觉悟吗?面对着自己死去的孩子,不会心生怨恨,无怨无悔地当着救世主的垫脚石,替那个本该承受这样命运、如今却藏得好好的人牺牲,为了保护他而奉献上自己的性命?真是惊人的正义,想必詹姆.波特也是和你一样的想法。也对,只要他们一家没事,别人的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出身优越命运青睐确实比较高贵,他也早已经习惯了这种优待,毕竟他说到底也只是个没有勇气直面命运的懦夫而已,当然,一直都是这样。”
西里斯猛烈地挣扎,如果不是锁链限制了他的行动,他一定会像斯内普刚刚揍他一样,用最重的力气还击他,会比他刚才打得更狠。然而他没有这样的机会,斯内普弯下腰来俯身看他,他们面对面地注视着彼此,谁也没法说他们之中究竟谁此刻脸上的表情显示出了更强烈的厌恶。
“一个身上背负着很多秘密的人,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自己站出来找死。”斯内普轻声说,看他的视线中满是不屑,“我猜你站出来的那一刻心里只有自鸣得意,根本没想过你关于肖恩的秘密并没有用赤胆忠心咒保护起来。你对你自己的大脑封闭术有多自信,就那么肯定黑魔王不会发现端倪?不需要更多,只要有一丝一毫,他这两年终于得来的平静生活就会彻底被打破,他会死,你的家族会完蛋,你会被制成阴尸,发挥你那鲁莽的一生中最后的价值,引你的朋友出来给你收尸。你一定很向往那样的生活吧?那会是你这辈子最冷静有条理的时刻。你从来没认真想过一旦你被俘虏,肖恩应该怎么办,是不是?就像你把我引到打人柳下面的密道里时,根本也没想过你的朋友莱姆斯.卢平该怎么办,你就是这样一个傲慢自大,自私自利,从来不考虑别人感受的混账。不管是卢平,还是肖恩,抑或是你很想守护的朋友波特,你根本没有试着去理解他们,从来没有在乎缠绕在他们身上的枷锁到底是什么。你只管我行我素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冲动行事,从来不顾及你周围的人会受到什么影响。承认这一点挺难的是不是?接受事实吧,西里斯.布莱克,你就是这么个烂人,一个扶不上墙的废物,一个永远不会改的莽夫,一个不值得托付友谊和信任的小丑……”
他没有继续说是谁前来营救,西里斯大概也不觉得真能从他的口中得知更多事情。随着他的言语输出,他的脸上越发显示出深浓的怒火。但当怒火累积到了极致,突破了一定的临界点之后,西里斯反而彻底地冷静下来,在他越来越难以控制情绪的控诉之下,忽地露出了一个冷笑。
“我没有想过这话会是你对着我说,斯内普。”他忽而开口,放弃了拌嘴吵架式的鼻涕精的称呼,愤怒到极致,漠然中竟也显出几分冷酷。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中露出刻骨的轻蔑与嘲讽。
“在辜负别人的友谊和信任方面,还能有谁比你更出色?”他轻声说,“莉莉曾经那么重视和你的友谊,因为你,连着好几年都和詹姆针锋相对。而你对她做了什么?你把她孩子的生命当做你邀宠献媚的手段向伏地魔告密,她被迫像现在这样躲藏起来是因为谁?如果你稍微有一点脑子的话,就知道迫使她面对这一切的并不是我。你在学生时代的朋友还有谁来着,雷古勒斯?伊莱?如果他们不慎落到你的手里,你想必会兴高采烈地将他们交给伏地魔领赏吧?甚至像现在来见我一样,为了掩饰你和他们曾经有过的交集和友谊,先一步赶来灭口?如果你想要做什么,为什么不现在就做呢,斯内普?说这么多能改变什么?抑或你觉得能消减你的罪恶感?天真得可笑,我永远不会看得起你这样为了自己的利益能把所有人送上绞刑架的人,永远。生命中的最后时刻和你一起度过让我觉得恶心透了,如果你要杀了我,麻烦动作快点,我没有和你再多说任何一句话的兴趣。”
宛如被重锤骤然击中,斯内普猛地沉默下来。他死死地瞪着着他,眼睛几乎染上一片猩红,捏着魔杖的手指用力到青白一片,西里斯冷眼看着他的反应,心里清楚,他是真的非常想亲手杀了他,立刻,马上,用他的死来洗刷一些自以为过去曾经遭受的屈辱,仿佛这样就能重获新生。
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西里斯在心中冷笑,定定注视着他,毫不掩饰眼中的轻蔑和无所畏惧。
斯内普动作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手。
每一个动作都来得极慢,像是零件锈住难以流畅运行的机器。他几乎是一顿一顿地抬起了手,似乎是在做一件异常艰难的事——
他将魔杖对准了他,口出逸出一串晦涩难懂的音节。
他说的是什么?一种没听过的诅咒?西里斯怔了一下,片刻之后,忽而感到自己身上的枷锁为之一松,充盈的魔力重新流淌进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几乎从未感觉自己这么好过。
一根魔杖落到了他面前的地上。
——是他的魔杖。
“捡起来,拿着它去战斗。”斯内普冷冷地说,“别让那些为你而来的人白白送死。黑魔王今晚不在这里,但他随时都会回来,你们的时间有限。”
西里斯愣了一下,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捡魔杖,而是抬起头来,看向他面前的西弗勒斯.斯内普。
他的表情明显地扭曲着,显然,亲手救下他让他觉得像是不得不吞下了什么脏东西。他看着他的眼神依然充满嫌恶与愤怒,但西里斯同时注意到了他眼底闪动着的扭曲的快意。
“我救了你。”他轻声说,薄唇掀起,露出一个扭曲的讥笑,“你可以维持你的高傲不去接受——让我看看吧,自诩正义的人能够忍受多大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