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
爆炸产生了刺目的白光、灼热的高温与震荡的余波。巫师们联合施展的防御魔法也并没有支撑太久,但好在防护罩抵御了最初的冲击,防御魔法又撑了一会儿,最后大家的魔力无力支撑,被气浪掀得倒飞出去时,尽管一个赛一个的狼狈,身上被高温和气浪迅速灼烧出深深的痕迹,但幸运的是,没有人因为爆炸死在这里,他们都活了下来。
这些身体上受到的伤害,魔法和魔药都很有办法,情况比预计中要好得多。大家从地上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伊莱艰难地撑起身,他伤得比别人要更重一些……在被高温气浪掀飞出去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反应是一把抓住身边的妻子,将她拽进自己的怀里,挡在她的面前。他的保护是卓有成效的,佩妮倒在他的身边,劫后余生地剧烈喘息着,看起来确实比其他人狼狈的状况都要轻一些。
有用就好。伊莱顾不上和她进一步交流,第一时间去看伏地魔刚刚站立过的地方。那里被炸出了一个深坑,现在上面只剩下焦黑的泥土,空空荡荡,万籁俱寂。
他死了吗?他们的计划成功了吗?伊莱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问题,但在他望向邓布利多之前,一个尖锐凄厉到让人心神巨震的嘶吼声骤然想起,让他们所有人都猛地打了个寒颤。
“莉莉——!”
伊莱的心猛地一沉,刚刚还高高提起的心像是被人重重摔落在地上。他和佩妮互相望了一眼彼此,从佩妮丝毫没有血色的脸来看,他的表情此时一定也很糟糕……伊莱屏住呼吸,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朝发出嘶哑悲鸣的詹姆的方向看去。
他跪在儿子的婴儿车旁边,怀里抱着他的妻子。
她的脸上依然残留着在那一刻的惊恐与焦急,双眼圆睁,表情定格在一个半点不优雅美丽的样子上,在面对死亡这个早晚会相见的老朋友时没有获得半分的解脱。詹姆抱着她,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他深深地佝偻着腰,瞳孔因惊骇和恐惧而骤缩,他们从没在他的脸上看到如此灰败的表情。
要消灭的敌人已经灰飞烟灭,彻骨的绝望却还是落到了他身上。
他们心神巨震,同样因为震悚而慌乱而恐惧。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每个人都踟蹰着,没法向前迈进,直到阿不思.邓布利多向前走去,缓慢地来到了詹姆身边。
他在他旁边蹲下。
“阿瓦达索命咒。”他语气低沉地说,声音中难掩沉痛,“刚才那一抹一闪而逝的绿光……就是那个时候,是吗?伏地魔被爆炸撕裂的时候,这是他发出的最后一个咒语。”
詹姆的表情一片空白,他似乎已经听不见外界的所有声音,就那么定定地注视着自己的妻子,浑身颤抖也不愿意放手。莱姆斯慢慢地走过去,试图朝他伸出手,拍一拍他的胳膊,手臂经过莉莉红色的长发时,被他反应极大地一下抬起魔杖对准,眼底一片猩红。
莱姆斯朝他抬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眼中的关切无所遁形。好一会儿,詹姆才慢慢收起了魔杖,依然没有开口,只将视线重新落回了妻子身上。
中了阿瓦达索命咒的人从表面看来没有任何异状,总是给人一种栩栩如生的残忍错觉。佩妮无声地剧烈摇晃了一下,第二个反应过来,跌跌撞撞、不管不顾地朝自己的妹妹奔去。
“莉莉……莉莉?!”
没有人能够唤醒她,她倒在自己的孩子的襁褓旁边,在危机时刻想也不想地飞身挡在了儿子的面前,帮他抵御了爆炸的冲击和一个足以致命的死咒。一个或许是来自于世界上最强大的黑巫师魂飞魄散之前的诅咒……怨毒与恶意一定已经聚积到了一定深度,从来没有人挡得住来自他正面的一击。
佩妮摇摇晃晃地跑到妹妹身前,在她旁边无力地跪了下来。她怔怔地看着妹妹不再露出美丽笑容的脸,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
作为一个不会魔法的麻瓜,她和她的同事或许是在场的所有人里抱着牺牲决心最重的几个。她为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做了最坏的打算,她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但这不代表她能接受妹妹的死,她凝视着妹妹的脸庞良久,无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丈夫,又缓慢地转动视线,看向一旁的邓布利多。
这些年过去,她早已不是十二岁时鼓起勇气给霍格沃茨的校长写信,卑微地祈求他准许自己入学的小女孩,她已经成长了太多太多,成长为了一个耀眼夺目,令人向往的大人……但是在这一刻,她眼里的脆弱与无助仿佛又回到了她刚刚接触到魔法的年纪,知道了一种自己没有资格获得的强大神奇的力量,面对它所改变的一切都令人痛恨憎恶地无能为力。
伊莱几乎不敢再看她的视线第二眼。他有点狼狈地转过脸,沉默地走过去,在经过哈利的婴儿车时顿了顿,抱起襁褓里已经惊醒的孩子。
他似乎是个特别坚强的孩子,面对这样纷繁缭乱的风云突变,也并没有被吓得哭出来。他睁着自己那双和母亲一模一样的绿色眼睛,好奇地缓慢眨动。伊莱将他抱起来,第一眼看向他绿色的眼睛,第二眼就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他额头上崭新的东西。
“……哈利头上多了个什么?”在周遭的寂静当中,他疑惑地稍稍皱眉,喃喃自语,“一道伤疤……?”
大家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了过来,就连一直抱着莉莉不放的詹姆也给出了些许反应,他一顿一顿地抬起脸,朝他的方向稍稍转动,木木的眼睛间或眨一下,显示他还没有被战争的结果变成一具可悲可怜的行尸走肉。
他们的视线顺着伊莱的视线投向小哈利的额头,惊讶地发现那上面确实凭空多出了一道伤疤……长长的闪电形状,嵌进他的额角,如同命运带给年仅一岁的救世主最为特别的馈赠。
“是什么时候……”有人喃喃地问,“是神秘人……?”
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空气中安静了片刻之后,有人再次打破寂静,小心地问:“……他死了吗?神秘人?”
短暂的面面相觑之后,大家不约而同地,都看向了那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阿不思.邓布利多所立之处,就是人们的视线中心,总是这样。
在大家的注视中,邓布利多抬起脚步,向小哈利走去,长长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他闪电型的伤疤。
“没有人能确定。”他声音低沉地说,“但可以明确的是,这一次我们占据了绝对的上风,重创了伏地魔,让他和他带来的食死徒有去无回。我可以肯定地说,这是从我们建立对抗伏地魔的统一战线以来,所经历过的最伟大的胜利。这有赖于我们的麻瓜朋友们的帮助,假使我们未来的某一天不得不再次面对伏地魔的攻击,那我们也可以确信,我们又掌握了一个对抗伏地魔的利器。”
短暂而又不可置信的安静。
“……救世主。”有人喃喃地说,如同呓语,“这次战斗和其他战斗的区别是,我们有了哈利.波特,预言中的救世主。是他为我们带来这一切的,他是我们的英雄,他带来胜利。他是能够战胜神秘人的强敌,神秘人给他留下了这道闪电型的伤疤!这是独属于救世主的勋章!”
人们互相望望,在这一刻的眼神交换当中,对这个结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信心。他们开始嘈杂地低语,在欢呼与喜悦当中迫不急丢地要和其他人分享自己劫后余生的喜悦。这里仿佛突然间变成了欢乐的海洋……人们尽情地哭着笑着,发泄着自己的恐惧与庆幸。在他们的包围中间,詹姆抱着莉莉坐在地上,安静地注视着自己儿子无忧无虑的小脸,他静默无声,朋友们围在他的身旁,此刻都无比安静,不发一语。
“我宁愿……宁愿他不是什么救世主。”许久之后,詹姆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他直直地凝视着儿子,抱紧了怀中毫无知觉的妻子,眼中流露出撕心裂肺的痛苦,“不想他是一个这么知名的,足以改变世界的人……我和莉莉只想他是哈利.波特,我们的儿子,不需要有多大的成就,只要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长大就可以,我们会是最快乐的一家人……”
但当命运真正降临到一个人的头上时,从不给人选择的余地。伊莱无声地深深呼吸,无法去面对詹姆的痛彻心扉,他只得默默揽过妻子的肩膀,让她能够将脸埋进自己的肩头,挡住那些极近脆弱的表情,让她静静地消化接受这无法改变的现实。
当大家也都参与进对詹姆的关切时,伊莱悄无声息地退出人群,第一眼就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起站在人群外沿的邓布利多,稍作迟疑之后,伊莱还是张了张嘴,和其他人一样,将自己的疑虑诚实地向邓布利多又说了一遍。
“伏地魔真的死了吗?”他低声问,“他消失得太过迅速,我只能确认魂器已经在剧烈的爆炸中被摧毁,他本人的情况无法确认。”
邓布利多看着他,忽然间不答反问。
“爆炸所产生的能量有多强大?”他问,“确保的确产生了能摧毁魂器的力量吗?”
“让这里整体向下陷了好几英寸的能量。”伊莱指了指脚下的地面,“魂器在我面前化作了一道黑烟——我确保我在扔的时候,他几乎在同一时间注意到了。”
“他试图阻止你吗?”邓布利多问。
“似乎没有。”伊莱微微皱眉回忆,诚实地说,“他显得恼怒,惊恐,但他并没有来抢它。”
“是什么原因导致他对这个魂器如此的不重要?要知道,魂器作为巫师的第二条生命,如果在第一条收到威胁的时候,就应该变得更加过激保护,用来抵御外敌,而不是只象征性地威胁一番,却没有实际动作,放任自己保命的东西在眼前被毁坏。”
伊莱皱着眉思索片刻,而后他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失去血色,苍白得可怕。
“你的意思是……?不,这不可能,从来没有巫师做到过……人不可能将自己的灵魂分成比二还要大的片数,即便是伏地魔也不……”
“我们都知道,他确实或许是有史以来最邪恶也最强大的那个黑巫师。”邓布利多平静地说,“别人不能,不代表他做不到。如果他真的有其他魂器,那么他今天赶来得如此轻易就说得通了。在这里死一回也是他能够接受的,他最终的目的是哈利,只要能杀了他,一切就值得。”
“但是他没做到,哈利没有死。”伊莱迅速地说,他的呼吸加重了,“哈利.波特有着全世界最爱他的父母,他妈妈在危机时刻保护了他,伏地魔的杀招只在他额头上留下了一个闪电形状的疤痕……那个疤痕是什么?躲过了阿瓦达索命咒的人的证明?”
邓布利多摇了摇头,刚要说话,人群中忽然静了静,接着,他们就听到了詹姆大声的疾呼,声音里蕴藏着巨大的惊喜和庆幸,带着浓重的泣音。
“没有死!莉莉没有死!她还有心跳……她还有心跳!!”
大家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但谁也不忍心打破他此刻失而复得的欣喜癫狂。邓布利多和伊莱快速拨开人群,重新走过去,邓布利多的手中亮起一团温和的魔力,在莉莉身上长久地停留了片刻。
“的确还有心跳。”他收回手的时候,表情也很是惊异,“虽然非常微弱……并且身体里似乎并不存在灵魂……但是她确实没有死,身体机能还在正常地运转。”
什么意思?大家面面相觑,伊莱愣了半天,视线的余光突然注意到了哈利,接着醍醐灌顶。
“灵魂碎片。”
他突兀地出声,大家惊愕地向他看去,接着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襁褓里懵懂的哈利。
他额头上闪电形状的伤疤再次进入人们的视线,一个来自命中注定的最大死对头的诅咒,或是一个来自至亲的祝福,破碎的伤疤里,栖息着一个奇迹,一块他母亲的破碎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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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