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姆斯.卢平来不及反应,在被伏地魔接触到后迅速双眼涣散,瞬间置身于一片无垠的黑暗的当中。
他在这个瞬间迷茫了一下,很快,这份迷茫变得更深。四周没有光,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他感觉自己一个人走了很久,连脚步的回声都没听到过,没有目的地,没有终点,枯燥单调地一直向前走,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走到哪里。
他渐渐感到迷茫,越来越深的迷茫。我为什么在这里?发生了什么?我要去哪儿,我……是谁?
眼前忽而出现一点些微的光亮,他本能地向那里跑去,越跑越快……而后他突然停住了,眼前出现的是一个静谧安详的房子,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头顶满月当空,他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外面偷偷潜进了房子,朝一个房间走去,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间很想阻止……
但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已经有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在残忍地发生。孩童因痛楚发出的惨烈尖叫凄厉地响彻夜空,潜入的身影——一匹狼——全须全尾地离开,而后一对夫妇抱着孩子绝望地冲了出来,莱姆斯.卢平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他终于想了起来。
他是个狼人。
作为一个狼人,他受到邻居们强烈的恐惧和排斥,就如同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变异的怪物,丧尸,或是别的什么。他们无时无刻不用恐惧的眼神看着他,他是个令人恐惧的东西,他们不把他当人看,哪怕一个月有三十天,他在其中的二十九天都是个彻头彻尾的人类小孩,他安静而乖巧……没有人在乎,他们把他看成一只潜伏在他们平静生活当中的,披着人皮的野兽,他们害怕他,却又敢于用各种过激的方法对付他。
他们一家在这里住了好些年,他从出生就居住在这里,他以为自己交到了几个玩伴,以为周围的邻居们很喜欢他。他想错了,在爸爸妈妈不注意的时候,他们偷偷地想要把他远远地扔走,想要干脆将他杀死。
这让他的巫师父亲心力交瘁,让他的麻瓜母亲精神衰弱。他们很爱他,费尽心思帮他遮掩各种痕迹,他们频繁地搬家,居无定所,没法做规律的工作,他们小心地掩饰着他作为狼人的秘密,一旦被发现就要再次远走,他像是场糟糕的传染病,一种不知名的脏东西。
莱姆斯.卢平看着面前一幕幕的画面闪过,看到年幼的自己从一个刚刚有些熟悉的地方离开,沉默地来到一个新的房子。爸爸妈妈检查了家里的每一个房间,精心为他准备了一个满月时用来关他的屋子,一个结实的牢笼……
他那个时候还小,还不够成熟懂事,曾经充满委屈地问过他的父母,他说:“为什么我会是一个狼人?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吗?书上说,只有不乖的孩子才会受到惩罚。”
“你什么都没做错,莱姆斯。”他的父亲声音颤抖地回答他,他的身体也在发抖,“你是无辜的,你什么都没做错……是爸爸的错,莱姆斯,是爸爸没有保护好你,都是爸爸的错。”
但是爸爸也没有错,他只是做了一件自己该做的事。他逐渐长大,明白了这一点,早早地成熟,意识到自己这辈子的宿命应该是被父母辛苦藏到能独立生活的年纪,而后回到山林,做一匹真正的狼——哪怕他大部分时间都有着作为一个人的心智——但是他应该被驱逐,被放弃,离群索居,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他的父母不用再频繁地搬家,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不用再费尽心思去掩藏一个不光彩的秘密,疲惫而痛苦地照顾着自己的儿子。
但是一切有了转机,他来到了霍格沃茨,变成狼人后第一次交到了朋友,他们都很友好,甚至不介意他的狼人身份,为了陪伴他都练成了阿尼玛格斯。他们一起上学,一起毕业,一起工作,有一个早早地离开了他们其他人,剩下的时至今日依然在一起……
但你和他们不一样。在看不见的地方,在他的心里,有个声音冷冰冰地出现,无情地提醒着他,说,莱姆斯.卢平,你和他们不一样。
尽管每月使用着狼毒药剂保持清醒,满月时也能神志清醒地度过,依然不一样,因为他不是一个纯粹的人,他是一个狼人。
被几乎所有行业限制就业,如果不是凤凰社的怜悯,他很难有一份正式的、稳定的工作,收入很可能难以果腹。他和父亲住在一起,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他知道自己是个狼人,和正常人是不一样的。
“但是我现在生活得很好。”他对那个不知名的声音说,语气中带着些微颤抖,“我很感恩现在的一切,深深感激……我没有什么可奢求的,这样就很好了,别想说服我改变你主意。”
那个不知名的声音再次从他心里出现,轻轻地说:“这个世界上目前只有你一个生活平静安稳的狼人,莱姆斯。”
莱姆斯.卢平猛地颤抖了一下,如同被戳中心底最深处的伤口,他忽地窒息,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来,你除了维持生活的基本开销和购买狼毒药剂,几乎没有存款,将大部分的收入都偷偷捐了出去,想要帮助那些和你一样遭遇的狼人。”那个声音看穿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轻描淡写地道,“你没有成功,你不可能成功,狼人就是一个被歧视到底的种族,它们凶残,暴力,不可信任,你能够资助它们一顿饭,但管不了它们的一生,从它们被咬的那个瞬间起,它们就已经被这个世界放弃。你能做什么呢?在现有的世界规则里,你什么都做不了。”
莱姆斯.卢平浑身僵硬,无法开口。那个声音带着蛊惑,在他心里,在他耳边,在他压抑的世界里,一遍遍地低语。
“现行的世界秩序救不了所有的狼人。”那个声音说,“只有建立一个新秩序的世界才行,狼人也可以走在阳光下,不用再遭受到各种歧视,不会再有狼人这个种族,它们都只是普通的巫师……现在的世界是做不到的,它已经让你足够失望了,是不是?为什么不一起建设新世界呢,莱姆斯?你的加入至关重要。”
“不,不……”莱姆斯挣扎着用力摇了摇头,喃喃自语,“狼人是危险的,需要相应的约束,至少需要狼毒药剂的稳定供应……不需要推翻现有的秩序,只需要推行狼毒药剂的平价化,让购买狼毒药剂变得像购买感冒药剂一样轻松便宜,狼人的地位自然能够提升……我在努力做这件事……”
“但是收效甚微,是不是?”那个声音狡猾地说,“奇货可居的药材,刻意抬高的药价,被家族保持的高价特效药,和这世界上的其他问题一样,都是世界秩序的问题。为什么一定要被动接受呢,莱姆斯?你应该主动去改变,做你力所能及的所有事。许多人在等着你去拯救——而你现在正在阻止这个人人平等的新世界的诞生,那个新世界不分高低贵贱,不分你我,你应该加入。”
“伏地魔的新世界?”莱姆斯.卢平骤然间清醒了不少,奋力摇头,“不,那个世界根本不像伏地魔描述得那么好,那是在牺牲麻瓜的基础上……”
“他们心甘情愿。”那个声音轻描淡写地说,“好吧,懂得独立思考的人会更难以说服一些,真遗憾。你需要变得不那么清醒,莱姆斯,忘掉吧……忘掉一些你不应该在意的小事……当你睁开眼睛的时候,你只需要记住一点,拥护新世界的秩序是你的毕生夙愿,你正在为了你的同胞而战,为此不惜与阻拦你的一切为敌,包括你过去的朋友,和喜欢你……哦,你也喜欢的女孩,你曾经信任过和信任过你的所有人,这都是为了更光明的未来做出的必要牺牲,他们不会理解你,但他们早晚会明白你的苦心。”
莱姆斯.卢平的思绪逐渐模糊,他浑浑噩噩、艰难地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咒语横飞的现场,慌乱奔逃的麻瓜,一个女孩正守在他身边,一手愤怒地紧握魔杖朝不远处发射魔杖,一手稳稳地托着他的头,将他的上半身稍微支撑起来。
“四分五裂!昏昏倒地!霹雳爆炸!回来!你这个老家伙!你到底把莱姆斯怎么样……”她愤怒地刚说了一半,下意识看了他一眼,不期然对上了他睁开的双眼。
“莱姆斯!”短暂的惊讶后,她大喜过望,连魔咒都不去施展了,笑容满面地扶起他,“你还好吗?神秘人碰过你之后你就昏倒了,你现在感觉……”
莱姆斯.卢平没有看她,缓缓地拿出了自己外套内侧口袋里装着的门钥匙。
一条白色的长纱巾,样式极其普通,和所有的门钥匙一样毫不起眼。他拿出了它,随手扔到半空中,举起魔杖,对准了它。
他说:“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