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娘子吃的满嘴流油,狠狠打了个饱嗝,还伸出舌头舔舔嘴唇,仿佛在回忆刚才的美味。周幸再次叹气,看看天色还早,便对她娘说:“带你去逛街去。”
“好呀!我也逛逛京城!”周娘子吃的爽,心情指数飙升。
周幸又跑去跟管事请假,反正今天白天放假,出去并不难。管事不过说了句“按时回来”就放过了。周幸回房带上个褡裢揣了两贯钱就带着她娘出门直杀食品区。东京的繁华,比后世都不遑多让,乡巴佬见了只觉眼花缭乱,不知道看什么好。周幸都没带她去最繁华的马行街,时间不多,没工夫带她去见西洋景,咱来点实在的,直奔肉摊比较靠谱。此时肥猪肉贵过瘦肉,最贵的乃五花肉。周幸觉得没必要那么奢侈,乡下人缺油水,哪怕是过年都没几顿好肥肉吃。所以很扎实的给她妈称了两斤肥肉,吓的周娘子连连摆手:“这得多少钱啊?”
周幸却道:“你下次冬天来,这个天我买多了容易坏。我们只得初二、十六见家人,平日里要出来也不容易,中秋我就没法子让你们吃肉了。好歹腊月你来一回带些肉回家过年。”
“可是也太多了……。”
周幸不理她,又对屠夫说:“来十斤板油!我拎不动,你同肥肉一块送到教坊司去。”
“好咧!”店家高兴的道,“马上送到,小姐在这儿付账还是到家付账?”
周幸数了二百八十个钱给屠夫,回头一看,周娘子已经呆滞了。
半晌,反应过来,冲着女儿大叫:“十斤!?”
“嗯,十斤,间了油不怕坏。家里有陶罐么?”
“有个破的。”周娘子道:“不是这个,这这……几百个钱啊?”
周幸叹气:“去吧,先买个陶罐装油。娘娘你会间油么?”庄户人家自给自足,估计除了卖她那会儿,平常都见不到钱。就卖她的那点儿,还没捂热呢,转手就给了药铺。无怪乎大惊小怪。古代真是贫穷的可怕……
“你嫲嫲替人做过,会的。我也常间,就是没一次间过这么多。”
“油给嫲嫲一些。”
周娘子不大愿意:“她在你大伯家。”
“到底是嫲嫲……。”何况你不给她也要抢,孝道大如天呢!
周娘子却尖叫起来:“凭什么呀?我卖女儿的钱!”说着眼泪滚滚而下,“你四哥病的七死八活,借点钱都不肯,生怕我们还不起。我才不呢!你嫲嫲明明有个银耳环的!你四哥是她亲孙子啊!亲孙子!”
周幸不想理家里的一团乱事,只得道:“算了算了,我也过的不差。我教与你吧,这个板油,切成二指宽厚,放锅里用小火间。间油前放一小勺水逼油就是了,很容易的。”
周娘子继续抽泣着:“我是真不想卖了你!”
“我知道。”
“大娘!”
“嗯?”
“对不起,别怨我,我、我是真的没法子,做娘的,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儿子死,呜……。”
“不怨,你把四郎教好,以后我们会过的好的。”
“家里缓过来了,我就叫你爹来赎你!”
周幸叹口气:“我这种……不能赎……。”教坊司哪有这么容易随便让你进进出出?
“啊!?”
“不是你说让秦嫲嫲最好卖去教坊嘛?”
“可是我听说教坊钱多还可以嫁人啊,嫁人了不就出来了?”
周幸晕死:“贱籍也有男人,靠着我们结婚再生新人呢!”
“那也是教坊的吗?”
“对!”
“有肉吃?”
“嗯。”
“那我不赎你了,这么神仙的日子,你千万别被人赶出来啊!!”
“……。”
饱暖思**,看阿南就打算死都死在教坊了,争起来没意思。只带着她娘到处乱晃。称了点麦芽糖,又到脚店打了一壶酒,到布店要了两匹粗麻一匹细麻,再到摊子上拎了一个装油的粗陶罐才折回教坊。肥肉和油已经送来,因为实在买的够爽快,屠夫还送了个不错的篓子。母女俩手脚都算麻利,不一会儿就分类整理完毕。周幸又搬了被子出来到门口叫车。
教坊外早停了好些马车,专等教坊子弟送人用车。逛了一圈天色不早,从东京做马车到村里也要近一个半时辰,再晚车夫得住陈留,这又要加钱。周幸也就没留她妈,直接喊车夫抬东西上车,她在一旁说:“娘娘一路保重,这么远路上不好走,马车坐着也难受。也是我疏忽,早该想着请人买点肉送回去的。”
“你要好好的啊!”周娘子看了看女儿,还是觉得白白胖胖,好像没啥好嘱咐的了,只添了一句:“别被人赶出来了!”
“嗯。”教坊司等闲不赶人,最多扔你去干粗活。
“那个……。”周娘子懦懦的道:“以后……别忘了你兄弟。”
“不会忘。”只要不理所当然拿我当提款机。真要是那样,教坊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乱闯,可见卖身为奴有时候还有点好处。只是啊,和上辈子一样,亲娘不是不疼她,只别跟弟弟比。虽然已经对此认命,可不代表心理不难受。再没有心情跟她娘胡扯什么,直接赶上车,马车一动头也不回的回房。倒是周娘子探出头来,一直到教坊司看不见才依依不舍的缩回马车。
见了亲妈,心情说不上是好是坏。正放假中,该做的活早就做完。此时才申时初刻,夏天日长,太阳还挂的老高。周幸翻出毛线团,依着窗户心不在焉的打起毛衣来,燕绥托她打一件肚子上嵌着一只白猫的标准款毛衣还没打完呢。难为花魁娘子不嫌弃她的款式省料子土包子。微风轻轻的吹拂着,这会儿体现出靠里的床的好处来了——做点什么事,在自己床上就够光亮。还好听了阿南的话,虽然那时候是怕她讲罗嗦。不过现在阿南跟如梦关系更好,不知她后悔了没。
也许是晒着太阳打毛衣这件事跟上一世的气场比较接近,一个时辰后,周幸的心情平复下来。放假的人也渐渐归位。虽说是放假,也只是白天而已,晚上照样要开工。把带着竹签的毛衣收好,拾掇一下又开始了接客生涯。
月恒如今是真有点过气了,只不过靠一手绝技撑着,没有坠落的那么明显。可见不管做哪一行,技术是个硬指标。如果有技术,即便做不到当家花旦,起码也有个老资历熬着。虽然价码开始打折,好歹没有出现门前冷落的情况。也总有三五个“知音”,依然欣赏她那“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琵琶。穿越的前九年,日子就这样一日过一日而已。到了教坊司,才知道什么叫做一日如千年。这里的节奏太快了,快得她总是想起那个曾经属于她的时代。她来的时候,月恒如日中天,不过半年,就日薄西山。当时夸她命好的秦嫲嫲也叹她没赶上好时候,若是早个三五年,如今岂不又是一个欢欢小姐?周幸苦笑,如果正是月恒当红,恐怕她也挤不进来了。陈五娘判断力太狠,这是算准了月恒的有效期。不见如今欢欢的贴身女使争夺战有多恐怖么?哪像那会儿补如梦,只不过掐了几架送了点礼便尘埃落定,亏周幸这个土包子还以为那时候的掐架有多激烈,其实,呵呵。女伎如烟火,最美只有一瞬间。
今夜接待的是月恒的几个新朋友,马行街的商家。经过半年的训练,周幸温酒已经有点样子,但新朋友们显然不大满意,在一旁故作风流的道:“若论温酒,还是欢欢小姐擅长。幸幸小姐总差着点火候,还得练!”
周幸微笑不语。
阿南娇嗔:“我可吃醋了啊?”
“这南小姐的一张嘴,真真怕死人。就这么护住你妹妹了?”
“那是,我家妹妹,你凭什么挑呀?”阿南笑道,“我是不服的,你若嫌弃,亲自去温一盏酒来我尝尝,不然就当你吹牛!”我擦啊,几个商户还当自己是才子了!我忍!
生的可爱的阿南带着一丝小刁蛮,果然将客人的男子汉气概激了出来。拿过各种工具,亲自演示带解说,之后温了好几壶与众人品尝。除了一直话少的月恒和周幸,其余人纷纷各种夸耀的话不要钱的使。周幸悄悄对阿南比了个大拇指!哦也!学到了!阿南笑着眨眨眼,一脸得意,内心默道:看,我让你少温了几壶酒吧!
貌似宾主尽欢气氛弥漫,众人正喝的爽。忽然听到月恒一声尖叫,随即一巴掌打在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脸上:“滚!”
那男孩瞪着大眼怒道:“不过是个女伎,怎么就摸不得了?”
“呸!那也不是你摸的!”月恒气疯了:“孙郎君,你如今就是带着这样的人来羞辱我?”这日子没法过了!陪商户也就忍了,被商户调戏,那绝对是忍无可忍!
孙郎君便是刚才温酒的那位,急急忙忙的出来和稀泥:“小孩子没见过世面,小姐勿恼!”
月恒更生气了,直接拂袖而去!姐不奉陪了!阿南给周幸如梦使了个眼色,跟着月恒飞奔出去。肝疼啊擦!如梦一个娃娃,周幸是个榆木疙瘩,不行,得叫娘娘来救场!
不想那小郎还在那里骂:“呸!现在出来卖的也装高贵了!”
另一个郎君气的直接一锤:“你给我闭嘴!”
孙郎君也不乐意了,忍气道:“廖大郎,这毕竟是官家的地方,还请令表弟……。”
“有什么了不起,她……唔……。”廖大郎直接出手死死捂住表弟的嘴,眼光一扫,见周幸比较大,便陪笑道,“冒犯小姐了,还请小姐替我们与月恒小姐陪个不是。”
周幸道:“这却不好说,这位小郎……。”
张郎君立马掏出两个荷包来,把周幸和如梦一人塞一个:“还请美言几句。”
周幸和如梦都不敢收,月恒那脾气,收人钱就要替人办事。张郎君无助的看着廖大郎,女伎他是不怕得罪,但他们做生意的讲究和气生财。月恒毕竟名声还在那里,官员也是见得到的,要是记仇了,随便在哪个那里下几句,哎哟,他可又得破财了。这谢家的死孩子!爹妈怎么教的啊?
哪里想到那谢家小郎挣脱表哥就怒吼:“干嘛对一个出来卖的低声下气啊?便是睡了又怎样?没被睡过啊?”
周幸翻个白眼:“官家说不让你们睡的,不服气你自己当个官家来下令陪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