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孟越或认真或打趣,都说自己现在这样子,应该算灵魂出窍。虽然路上没有黑白无常,不会有人过来锁魂,但他明显是鬼。最多乱入一点其他体系,算“鬼修”。
听得多了,应泽也抱有类似看法。
可此刻,应松的话,好像在应泽心湖中投入一颗石子,泛起片片涟漪。接下来,应松再说其他事,应泽也有点心不在焉。
应松察觉到。他停下来,心中有浅浅惆怅。自己这辈子,恐怕都不能和儿子真正亲近。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真要说起来,哪怕时间前推两三年,应松觉得,自己都根本不会觉得“与儿子亲近”是什么有必要的事。这么一看,应泽能这样态度端正地“敷衍”自己,已经是十足孝心。
应松又想到之前应泽说的,他谈了对象,只是还没到见自己的时候。
这让应松略略好奇。
他自己与儿子不亲近,因而觉得儿子性格冷淡,这或许带有主观因素。但应松平日与嘉诚其他股东联络,在国内一帮老兄弟,连带亲弟弟应柏,都说小泽……嗯,好听点的话,是“少年老成”,不太好听的,也传不到应松耳朵里。但他能想到。
这么看来,小泽平日里也很不苟言笑,不是针对自己。
这样的儿子,会喜欢上什么人?听小泽的意思,仿佛他与恋爱对象是在按部就班交往,而非出于利益选择。如果是后面这种情况,小泽与自己提起,恐怕会直接说,是哪家企业的女儿。
父子二人各怀心思,走完接下来一程路。
应泽按时离开疗养院。一直到之后上飞机,十数小时飞行,他睡了一段时间,又醒来,闲来无事,看飞机上提供的电影。是去年获奖的文艺片,在专业人士来看或许有许多亮点,但在应泽眼里,画面帧帧闪过,却不能引他注意。
他总在思索父亲的话。
“只有神才能触碰到的领域”?
……孟越?
因时差缘故,应泽下午四点上飞机,到海城机场降落时,仍然是下午四点,只是已经到第二天。
孟家夫妇今年未回老家。有岑丽珠的学生上门拜年,也有一些其他交际。但在应泽回国这天,他们推掉其他安排,收拾好了,就出门接应泽。
应泽原先觉得没必要,自己可以打车。但电话里,岑阿姨的声音笑呵呵的,说自己已经准备好了,等小泽回来,就大显身手,重新做一次年夜饭,这回带小泽一起。应泽听到,心中微动。他在国外陪应松过年,其实没有感受太多“节日气氛”。更有甚者,在应泽原先的观点中,春节只意味着公共假期、工厂放假,自己可以有短暂休息。但要说节日本身的意义,在应泽心里,很淡,聊胜于无。
可孟家夫妇的郑重其事,让应泽心里多了点别样期待。
路上是孟英哲开车,一路和应泽说,孟越把自己那箱带鱼糟蹋成什么样了,一个个都变得奇形怪状,味道也奇奇怪怪。他说:“小泽,你得管管阿越,别让他那么糟蹋东西。”
应泽有点好笑,转头看孟越。孟越眯了眯眼睛,想起男友此刻其实看不到自己。于是他倾身过去,亲应泽。
应泽呼吸都停滞住。
他耳尖发红,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前方的叔叔阿姨,像是一个忘记上发条的人偶。
孟越倒是好整以暇。他的吻温柔又细碎,一点点挪到应泽脸颊、耳畔。他声音里带一点笑,说:“爸妈在说别的,没留意咱们——吸气、呼气,乖。”
应泽肩膀慢慢放松。
他看到了孟越的轮廓。很浅,像是光里的一点影子。那点影子往前一些,手放在叔叔阿姨肩上,说:“妈,你也得管管爸。小泽回来了,爸就安安生生的,别再搞什么菜谱创新——小泽,爸之前说,他觉得可乐鸡翅好吃,想试试可乐鹌鹑,还振振有词,说鹌鹑个子小,一定不会弄不熟。结果呢,我尝不到具体什么味儿,可光闻闻,都受不了。”
孟先生被反将一军。恰好前面堵车,他找应泽评理,说:“……阿越弄过的带鱼,我都拍照存证了。小泽,你看看!”
他翻手机,岑丽珠拍他胳膊,说:“老孟!前面车开了。”
“哦哦,”孟英哲把手机直接递给应泽,“小泽,你看。”
应泽果然低头看。他手指在屏幕上滑过,忍俊不禁:“这都什么啊。嗯,你想变海星?”照片里,五个鱼头拼在一起,嘴巴向外张开,身体融合,果然是一个胖海星的样子。往下划拉,下一张,应泽端详片刻,“……看不出来了,鮟鱇?”
饶是孟越,此刻都有点窘迫。他把手机从应泽手里抽出来,咳一声,“怎么不找找变得好看的?昨天弄出来一个鲳鱼,哦,爸手机上没有。虽然味道还是带鱼味儿,但至少样子像了。”
应泽笑着摇摇头。
他再度想起父亲的话,这会儿侧头,看脸上隐约能见出一点郁闷的孟越。应泽心绪浮动:神……
孟越叫他:“来看?就这样的。”
他把自己对昨晚餐桌上那条“鲳鱼”的印象投影在手机上,让应泽看。
应泽见到,唇角微微弯起,“嗯,很棒。”
孟越说:“那是。”
他语气轻快,知道前面父母的接触时效还没过,所以这会儿,他和应泽讲话,都很轻松明快,带着点恰到好处的久别重逢热切。
可等车子进入市区,孟越的声音低了点、沉了点,叫:“爸、妈?”
前方,孟英哲和岑丽珠一无所觉。
唯有应泽,他嘴巴微微张开一点,想要叫叔叔阿姨一声,说孟越找他们。又觉得自己是否多事了,孟越发觉叔叔阿姨听不到,自然会帮忙“充电”。
可孟越没有。
他靠在车上软椅上,腿微微交叠,是很好看的姿势,可惜眼下无人欣赏。只有应泽,还只能勉强见到一个轮廓。不过没关系,等到明天,小泽就能看到。
他叫了声:“小泽。”
声音温柔且低,带着点笑意,好整以暇,说:“有心事呀?”
应泽福至心灵:原来刚刚孟越叫叔叔阿姨,不是有话要说,反倒是要确认,他们已经听不见了。
他转头看孟越。
两人对视,孟越细细看自己男友。
孟越其实有点苦恼。
在最初那段短暂的、如同烈火燎原似的“磨合期”里,应泽的很多反应,给孟越的感觉都是:很可爱。
值得被多欺负,但也不能太狠。他忘不了,之前应泽坐在厨房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后面变成躺着。身体每一寸都在抖,左腿架在孟越肩膀上,起先,手捂着脸、遮住眼睛,像是羞耻到极点。因为情绪缘故,身体也是紧绷的。于孟越来说,很舒服,又不太够。
他对应泽说:“手拿开。”
应泽好像都快哭了。
孟越看着他。他知道,厨房里开着灯。应泽自己明白,开不开灯,对孟越的视线都没什么影响。但他过不去自己心理那关。
而孟越想让他过去。
所以他动作停下来。应泽起先有些不明所以,手指张开一条缝隙,看着孟越。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渐渐离自己远去——
孟越重复:“手拿开。”
应泽倏忽意识到:虽然孟越语气很温和,但如果自己不照做,孟越就不会有“下一步”。
这个念头冒出来,他的意识像是在打架。一面是极端的羞耻,一面又是飘飘渺渺的勾引。孟越很有耐心,想一想,补充一句:“我想让你看着我,小泽。”
他说:“——听话。”
应泽直接宕机了。
他拿下手,孟越又补充:“不要闭眼睛。看着我。”
应泽起先很勉强地照做。
后面,孟越说:“仔细感受。小泽,看着我,我是什么样子?”
应泽出神地看着他。
孟越:“老师给你示范一下。”
他语气里带着点调侃意思,“小泽这会儿脸很红,眼睛又很亮,好像很喜欢我……小泽,很喜欢我,是不是?”
孟越总是会在最亲密时问这样的问题。
而应泽眼皮颤抖,说:“爱你。”
孟越温柔地说:“乖。小泽的嘴唇很漂亮,红红的,我想亲,可以吗?”
应泽眼里多了点期待:“可以……唔。”
孟越说:“不过小泽的手在旁边,都不来抱我,我亲不到小泽。”
应泽就去勾他肩膀,说:“嗯,来亲。”
两个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
不知多久之后,孟越含笑,说:“我示范完了,轮到你。”
应泽要没有力气,手指几乎抬不起来。可他注视孟越,眼里是深深的、化不开的爱意。
时间拉回当下。
孟越面无表情,板着脸,心想:好难。
男朋友这么看着我,还要表现得严肃一点,真的好难。
小泽出去这么久,他一定很想我,会缠着我要我喂饱他,好难。
他这么可爱,我实在凶不起来,太难了!
孟越想到这里,忽见应泽眨一眨眼睛。他手机拿过来,给孟越看上面的字:回家再说?
潜台词是,不方便在孟叔叔岑阿姨面前说。
孟越松口气,觉得不用再板着脸,终于能轻松一点。
他轻轻点头。
应泽看一眼前面开车的叔叔阿姨,又打字:想再亲一下。
孟越:……果然好难!
作者有话要说:小声说,18:00更其实是……18点肯定在写,但什么时候写完可能……不太确定,的意思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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