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泽深呼吸,告诉元真:“我现在在青城。”
元真轻轻“啊”了声,“对,观主之前也提过,应先生你……”
应泽说:“我现在赶回去,最快也要到明天半夜,或者后天。”
这边有机场。海城是大城市,八成能有从这里到海城的航班。但当下,应泽不知道,飞机会什么时候起飞、飞多久。再有,票有没有卖完。
除去这些外,还有退还租车的问题。最重要的,孟越的问题。
小叔意外身故,孟越却还没有消息。
应泽心乱如麻。
听到这里,元真理解地应了声。他说:“观主是提过,应先生出门在外,是办重要的事。”他想一想,“这样,我们会和医院沟通,说明情况。”
应泽叹口气,说:“劳烦。”
他与元真讲好。应柏的遗体会先停在医院太平间,等应泽回去,再走出院手续,包括之后办理后事。
小叔意外身故,当然要告知父亲。应泽算了下时差,知道这会儿应松那边是中午。所以他拨出电话。
听闻弟弟车祸的消息时,应松险些晕厥过去。他强撑着,问应泽具体情况。
应泽把元真先前所说的那些事告知应松。而到这时候,应松才知道,自己弟弟竟然查出了癌症。
应松老泪纵横,立刻说:“我要回国!小泽,你那边——”
应泽提到,自己人在青城。应松皱眉,不容置疑地说:“你现在立刻往回赶!应泽,我不知道你当初是怎么想的,要把嘉诚交到别人手上。现在,你回去,我也回去。唉,你小叔才四十多岁,怎么就……”
应松在电话里忆起往昔。
他惆怅,说:“我们这对兄弟啊,有多少年,都没好好说过话了。原本想着,你小叔从道观退下来之后,我身体要还是这样,那就把他接出来,一起在这边养老。要是我好了,那更好,咱们把你爷爷奶奶那时候的房子整理一下,就住进去。两个老头子,齐活儿。唉。”
应松絮絮叨叨。
“你小叔比我小三岁。可从小,他身体就不好,总爱生病。我记得啊,那会儿你小叔还经常半夜跑到我房子里,说他害怕,不敢一个人睡,床底下有东西。后来啊,就天天生病,要住在医院里。当时我上小学,放学之后就去医院看他。在之后,他就上山了,那么小的人,穿了身小小的道士袍,倒是有模有样的。”
应泽安静地听。
到这里,他连日休息不好,原本褪黑素终于起了作用,可两通电话,又冲散了所有药力。
应松说起话来,就不觉话长。最后,过去足足一个小时,他才意识到:“小泽,你那边是半夜吧?”
应泽说:“爸,我待会儿就查车票,赶最早一班飞机。”
应松叹口气,“行,等你我都到海城了,咱们好好谈谈。”
电话挂断。
应泽左右睡不着。他先查了下航班信息,松口气:明早十一点就有一班,会在青城省会宁市中转,下午六点多就能在海城降落。
他买了票,随后思索片刻,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孟越,解释情况。
虽然昨天答应孟越去接他,可当下看,毕竟做不到了。
短信发出之后,应泽微微苦笑。
他知道,这会儿孟越关了机。得等孟越离开灵眼之后,才能看到。
那个时候,孟越或许又会有一些变化吧?只是两人在一起近半年,出行两个月,应泽承认,自己也变了。
他相信孟越真的很在乎自己。哪怕再度发生变化、心态更加不含“人性”、“道德”,可孟越依然会看重应泽。
这个想法,让应泽心里发酸发胀,同时伴随一点细微的、让此刻应泽有罪恶感的甜。
等第二天,应泽离开青城。从机场到医院,又要坐数小时车。应泽身心俱疲,于是找来嘉诚的司机小张。等到医院,小张才知道老板家中出事。
先前爷爷奶奶去世,包括母亲去世时,都有长辈在前面顶着。这回,是应泽第一次亲自处理身边人死亡之后的流程。他在工作里再精干,到此刻,都显得手足无措。好在身处医院,应泽很快联系上殡葬相关人士。
元真也在。他们一个是逝者亲属,一个是逝者生前最亲近的弟子。两人一起,看殡葬人员为清心道长净身,换上白色丧服。
也有专门的白事人员来问应泽,接下来是否要租用告别厅。应泽答应,同时告诉元真,自己父亲很快就会回来。
元真提到,天问观那边,想给观主做一场法事。应泽答应。
一切暂时处理完,应泽睡了一觉。再醒来,是第二天傍晚,同样是被电话吵醒。
应泽头痛欲裂,脑浆几乎要成一团浆糊。
他拿起手机,起先以为是父亲那边。可真正接起时,却听到孟英哲的声音。
应泽一愣:“孟叔叔?”
他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听到小叔的事情到现在,一直都没和孟家夫妇联系过。往常通视频的时间已经过了,难怪叔叔阿姨着急。
应泽就要开口解释。
可下一刻,他听着孟英哲的话,身体微微发僵,复而从惊讶变成惊喜。
“真的吗?”在小叔去世之后,骤然听到好消息,应泽有些语无伦次,“叔叔,你是说,孟越醒了?”
“是,”孟英哲回答,一顿,又说:“阿越也和我们说了,小泽,你小叔的事儿……节哀。”
应泽一顿,抬手捂住脸,又揉一揉眉心。
孟英哲问:“你们那边,是什么章程?”
应泽大致说了下。孟英哲原本是抱着“小泽年轻,处理这些,兴许会有疏漏”的想法。但现在白事十分流水化,应泽又不缺钱,殡仪人员的建议,他觉得合适的,都会点头。唯一与旁人不同之处,在于天问观会来人做法事,不用殡仪人员在这方面推荐。
听了一阵,孟英哲觉得没什么问题,就说:“那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去看应柏先生比较合适?”
应泽说:“我爸这两天会回来,到时候要开告别仪式。”他手指点在眉心上,这一刻,忽然极度想要见到孟越。
他张了张口,正要讲话。而孟英哲已经问他:“小泽,我听你讲话,是不是之前太忙,现在还在睡?”
应泽低低“嗯”了声。孟英哲说:“要不要来我们这儿吃个饭?”一顿,虽然理智上知道这会儿不该在应泽这边表现得多高兴,但儿子醒了,孟英哲与岑丽珠夫妇说是狂喜也不为过。他看着这会儿正在客厅尝试走路的儿子,妻子则绕着醒过来的孟越团团转。
孟英哲脸上挂起一丝笑容,声音里还压制着,尽量平静,说:“正好,你和阿越也说说话。”
虽然不太知道同性恋人怎么相处,但孟英哲将心比心,觉得自己长辈去世时,那种骤然失去依靠的感觉,很不好受。需要其他家人安慰。
小泽的母亲去世很早,家族零落,只有父亲和小叔两个家人。这会儿小叔车祸身故,父亲还没回来。这么看,也只有自家儿子,算是小泽的“家人”。
而自己和妻子呢,就算应泽的半个长辈。只是应泽到现在还是把他们叫叔叔阿姨,没有改口。
他听应泽答应下来,说自己洗漱收拾一下,就往这边赶。
孟英哲叮嘱:“开车的时候注意点啊。”
应泽“嗯”一声。等电话挂断,他急急冲了个澡。原本头发**的,应泽也不在意。海城的四月已经回暖,他回来以后,大衣就一直扔在车上,不用再穿。这个温度,一路到孟越家,头发一定已经干了。
……不过孟越真的不会发觉吗?
想到这里,应泽记起从前的事,微微犹豫。
片刻后,他想:算了,也不费多少时间。
于是应泽开始吹头发。
他找出吹风机,插上电源,袖口挽起一些。
热风从风口出来,应泽试了试温度,然后看着镜子,仔细打理自己的头发。
吹着吹着,却忽然一听。
应泽的视线落在镜中自己的手腕上。
不见了。
他心脏猛地一跳。
孟越先前系上来那条红线,不见了。
这个发现,让应泽心中一乱。到后面,是空气里的一点焦味唤醒他。他放下吹风机,胡乱扒拉一下头发,接着就穿了件薄风衣,拿上车钥匙出门。
路上开车,应泽的视线一直时不时往手腕上瞄。直到后面到孟越家,见到真的坐在沙发上的孟越,应泽杂乱的心思才骤然稳定下来。
是孟英哲给他开门,岑丽珠则在厨房忙碌。这会儿从厨房里探出头,笑道:“小泽来了?去沙发上坐。”
应泽含笑,叫了声:“阿姨。”
他坐在孟越身边。
孟越身体瘦削不少,脸颊也有微微凹陷。可在应泽眼中,他仍然英朗,只是稍微多了点孱弱气质。
应泽心里一片柔软。
而孟越转头看他,微微笑一下,叫:“小泽。”
应泽说:“之前在青城,我……”
孟越“唔”了声,说:“不用解释,我知道。”
这时候,或许为了给小情侣一点空间,孟英哲主动站起来,说:“我去厨房帮忙。”
他离开后,客厅只剩下孟越与应泽两人。
孟越放松地靠在沙发上,时不时活动一下手腕,像是虽然醒来了,但还需要适应一下身体。
应泽的视线总落在他身上。
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孟越,之前的那个红线,”他伸手,手腕上空空如也,“不见了。”
孟越目光扫过,眼神落在应泽腕上。
他说:“爸妈刚刚也问过这个。可能是因为我回来了吧。”
他的语调,好像比平时讲话,要慢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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