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泽心乱如麻。
他白天睡过,到晚上就有些睡不着。又因有心事,更加难以入眠。
后面坐在客厅,看见茶几抽屉里还有之前没有抽完的烟。应泽心里有些冲动,但手指放上去,片刻后,还是滑开了。
他手肘撑在腿上,低着头,是很颓丧的样子。时间一点点流逝,到更深的午夜,忽然听到一点风声。
有什么东西在“哗哗”作响。
应泽一怔。他抬头,看向茶几。的确有风,吹开上面的一本书。
这画面,应泽再熟悉不过。
他微微拧眉,见pad屏幕亮起,紧接着,上面打开了备忘录,浮出一行字。
孟越——?
应泽很快回神:不是孟越。
孟越真要用pad,也是直接在上面显示文字,不用这么麻烦。
那是什么?
竟然还是手写。
应泽抿抿唇,很快反应过来:“刘辉?”
自去年离开翡翠园后,刘辉就一直被孟越养在瓷瓶里。一月那会儿,过完年,应泽从国外回来,孟越说刘辉已经可以自主进食,但还是懵懵懂懂。后来他们离开海城,刘辉也一直停留在瓷瓶中。孟越和应泽提过,他在瓷瓶上刻了符文,能一直温养着刘辉的魂灵。
这会儿,pad上显示:是。
刘辉是个文化程度不高的工人,念完初中就出来打工,平时也很少有表达的机会。后面更是被陈烨伟背后之人捉去制成纸人,从行动到思维全部受到控制。
他这会儿写字,速度很慢。先问应泽,孟越在哪里?
应泽回答:“在他家。”
刘辉就问,孟越打不打算重新把他做成纸人。
应泽:“……”
他说:“应该不会吧?”
刘辉停顿了片刻,应泽觉得,他应该是松了口气。
然后,刘辉小心翼翼地问应泽,说自己想知道家人现在的情况。
应泽想了想,觉得这很好查。他说:“你老婆孩子叫什么名字?之前住哪里?孩子在什么学校读书?”
刘辉回答之后,应泽就说:“等我问问孟越。他说可以告诉你的话,就帮你查。”
刘辉像是有点失望,但还是写:好。
接着,换应泽问刘辉。他是什么时候恢复意识?什么时候能在屋内走动?刘辉一一回答。
原来在三月时,他就有了清醒神智。如果当时孟越应泽还在海城,这个过程只会缩短。但在他们离开之后,刘辉就没了寻常东西投喂,只能在瓷瓶中慢慢滋养。
后来也是巧合。他魂灵游荡,无意中碰到瓷瓶里那团灰雾,于是身上力量大大增强,这才能走出瓷瓶。
即便如此,也只能在客厅的一小块区域活动。
应泽听完,稍微安心。而后,刘辉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告诉他,最近这段时间,自己闲着没事儿的时候,都有看电视。所以应泽要是发觉自己人不在,家里的电表依然在走,也别惊讶。
应泽点了下头。说到这里,或许因为分心,他总算有了点倦意。
他回卧室去睡。虽不至于对刘辉全然放心,但应泽相信孟越。孟越之前说过,瓷瓶上的符文会约束刘辉,让他不能作恶。那就没什么需要担心。
这么勉强睡了一觉,到天亮,应泽打理好出门。路过瓷瓶时,他踟蹰片刻,还是说:“我待会儿会去见孟越。不知道他今晚打不打算过来,不过我会记得问他。”
瓷瓶晃动一下,像是刘辉在点头。
等出门,应泽开车去孟家。岑丽珠果然请了假,与丈夫一起,和儿子一同下楼。
岑丽珠事先和应泽说过,自家也会做小泽那份早餐。这会儿果然带餐盒和保温杯下来,打开看,里面是喷香扑鼻的生煎,和一杯家里自己榨的豆浆。
孟英哲和应泽换了位置,让小泽去后面坐。岑丽珠又拍一下丈夫,说:“不急在这一时三刻。小泽先吃完,咱们再走。”
他们事先在网上挂了号,这会儿岑丽珠怀里抱着个小包,里面有孟越这段时间以来的病历本。
她给丈夫说完,又转头看应泽,笑道:“筷子在侧面,对,看到了吧?”
应泽乖乖和阿姨道谢。
他咬一口生煎。底面焦脆,馅料扎实。放了一会儿,所以不算烫,温度正好。应泽两口一个,很快吃完,嘴巴吃到油汪汪。岑丽珠又给她递了湿巾,看小泽擦过嘴巴,才把东西放好,开车去医院。
医生给开了很多检查,岑丽珠都推孟英哲去跑腿。有些项目今天还不能做,只是预约。大多时间都耗在排队上,应泽看在眼里,提出不妨换家私立医院。虽然医生可能不如这边经验丰富,但孟越要做的检查很多是依靠仪器报数据,在哪里做都一样。
几人商量着,孟越显得很无所谓,手插在口袋里,站在一边。岑丽珠忍不住叫他:“阿越,你说呢?”
孟越简短地:“都可以。”
岑丽珠叹口气,眉尖微微颦起,“可是咱们都预约了。”叹口气,“算了,小泽,就在这里吧。”
应泽也就答应。
排了一上午队,只做了两项检查,下午要继续。
应泽开车,带几人去附近找了家餐厅,也是之前胡婧当应泽总秘时时常定的一间。大堂经理认识应泽,热情地招呼,问应总今天怎么突然赏光。应泽和他商量菜单,这期间,孟越与父母坐在小包间内。
见应泽不在,岑丽珠忍不住道:“阿越,你和小泽是怎么了?”
孟越一愣,问:“什么‘怎么了’?”
岑丽珠叹道:“之前虽然看不见你,可那会儿,你和小泽可不是这样。”她一一例数,说当时他们一家去机场接应泽,自己与丈夫在前,孟越与应泽坐后座。原先还在聊天,到后面,慢慢听不见孟越的声音。
当时,岑丽珠心里觉得奇怪,于是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见应泽正拿手机打字。
她也年轻过,更时常见学校里的学生们课堂拿手机相互看。一眼过去,岑丽珠就知道,恐怕是阿越有意不让自己和老孟听见,这会儿是他和男友讲什么私密话呢。
没见小泽耳朵又红了吗。
可现在,从孟越醒来,自家那顿饭。到这天早上,在医院里跑来跑去。孟越看似没有表现出什么态度,但他对应泽的冷淡,在岑丽珠眼里,已经明白得不能更明白。
是两个孩子闹别扭了?
可看小泽,还是平常的样子,看不出什么。
岑丽珠忍不住和儿子念叨:“之前你和小泽在一起的时候,就是突然变了主意。那会儿我看你还挺有决心,后面几个月,也都甜甜蜜蜜,现在……”
她说到一半,突然听儿子说:“我又改变主意了。”
岑丽珠起先没反应过来,继续说:“有误会,就说开。没误会呢,你这个样子——等等?!”
她嗓音抬高一点。
孟英哲听完全场,虽然妻子说的很多细节,自己过去都没留意。可孟越的话,他却听得明明白白。
孟英哲表情一肃,问孟越:“你改变什么主意了?”
孟越说:“我还是喜欢女人。”
岑丽珠怔住。
孟越:“小泽他,”停顿一下,“没什么问题。但我们,不合适。”
他强调:“我喜欢女人,以后也会和女人结婚。”
岑丽珠深呼吸。
她有点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
这并非岑丽珠胳膊肘往外拐。她对应泽再好,前提也只在于“应泽是自己儿子的好朋友”。往后,则是因为应泽在孟越车祸后尽心尽力帮忙。最后,才是孟越说,他后悔了。他和应泽也不是不可以。
由此开始谈恋爱。
岑丽珠即便生气,也是轻声细语,说:“你之前怎么说的,还记得吗?”
她当时就说的很清楚了。感情是很认真的事,儿子明知道小泽喜欢他那么多年,在这基础上做决定,就更应该郑重。
——你们可以闹矛盾,可以性格不合……哪怕走到分手,只要有切实原因,那都可以,岑丽珠不觉得这有什么。人生道路漫长,总会有意外,有变化。她毕竟是孟越的妈妈,不希望孟越被“责任”绑住,反倒不幸福。
但你不能随意地给应泽一个希望,然后又残忍地收走!
岑丽珠觉得,要真是这样,自己恐怕会觉得自己在对儿子教育的过程里出了什么问题,让儿子随意轻浮,没有责任心,散漫地伤害他人。
孟越脸上显出一点意外。
他似乎没料到,自己母亲会是这个反应。停顿片刻后,孟越说:“当时怎么说,是当时的事。但现在,我想清楚了……”
岑丽珠说:“你第三次想清楚。”
孟越皱眉。
他说:“我会自己和应泽说。”
他喜欢女人,觉得女人柔软娇媚,这才合适自己。可应泽,一个男人,这就算了,还是……
孟越自觉不可能与应泽有什么超出“友谊”的接触。
岑丽珠血压升高,从包里掏出降压药。
说到这里,应泽进来。他不知道包间里先前的纠葛,此刻说:“点好了,都是快菜,马上会上。”一顿,差距到包间里不同寻常的气氛,问:“怎么了?”
岑丽珠有点无颜面对应泽。
孟英哲一面觉得儿子毕竟刚刚醒来,再说,小年轻们谈恋爱、分手,好像都很正常。虽然孟越现在说这话,的确不合适。
一面又觉得,妻子这么生气,孟越毕竟有不对的地方。
所以在此刻,岑丽珠捂着额头,摇摇头,表示自己被气到无话可说时,孟英哲道:“孟越,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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