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二)(1 / 1)

南岐郊外十里地有一处地势开阔的围场,是魏庸继位后,强占了此处百姓的田地,大费周章修建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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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场内林木葱郁,水草丰沛,野兽成群,是冬猎秋狩的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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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魏庸还未在这片围场上开过弓,就先成了亡国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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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块好地方,成了中溱将士安营扎寨的地界,围场内的野鹿野兔也被烹为溱兵加餐的伙食。

魏庸要是亲眼见到此景,必定吐血三升,气极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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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前线捷报频传,南岐亡国之局已定,军营上下都充满了轻松畅快的气息,火头军正准备烤全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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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裕王回营,众将士见王爷神色肃穆,怀中紧抱着一个柔弱无骨的人,步伐急促,箭步如飞地赶往主营,随军医师慕容犹一改醉态,疾步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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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起先以为是军中重要将领负伤,但看裕王身边的谋士大将个个全须全尾,生龙活虎,便知不是。

寻常士兵负伤绝不可能受此优待,那王爷所抱之人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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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诸多猜测,军中纪律严明,也无人敢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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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营帐,淮祯将楚韶置于自己的床榻上,楚韶刚一躺平,大概是牵动了肺腑,猛地吐出一口黑血,不仅脏了身上的白衣,连带污了淮祯的床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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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内侍候王爷起居的小厮心下惊颤,王爷可是最爱干净的人,怕是要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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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祯却丝毫没有怒意,还亲自上手替楚韶拭去嘴角血迹,而后转身离开床榻,让慕容犹上前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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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犹探脉施针后,掰开楚韶牙关,强灌了一碗黑褐色的药汁,不可谓不粗暴,松手时,楚韶白净的下巴处就留了两道红色的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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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祯看不惯:“你就不能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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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犹:“轻一点,慢一点,他就死了。殿下可知他服的什么毒?鹤顶红!”

他掏出从楚韶身上搜出的小瓷瓶,倒出里面红色的粉末,“如果不是这药受了潮,又不知放了几年毒性渐散。他早就一命呜呼,连被灌药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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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真的想死。”淮祯想起什么,走到床边,撩开楚韶的衣袖,“手腕的疤又是什么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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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切脉时,慕容犹就留意到了,他掰过楚韶的手腕细看。

只见细白的手腕中间有一道豌豆大小的圆形疤痕,在手臂的同一个位置,也有一道类似的疤痕,俨然是一道经久不愈的贯穿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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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犹沉思一回,忽然冷笑出声:“好狠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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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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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可听说过穿骨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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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祯皱眉:“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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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南岐宫中的刑罚之一,拿一把十公分长的钉子,找一个会行此刑的人,照着这处腕骨狠凿,凿穿为止,是谓穿骨钉。常人被凿穿骨钉,双手必废,若失血不止,性命都难保。楚韶自幼学武,根基尚在,虽不至于成为废人,但手筋已裂,再不能提刀舞剑,连勒马绳都牵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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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祯:“……”

楚韶将他一枪挑下马的场景恍如昨日。

跌下战马吃的那一嘴沙跟堵在淮祯心口似的,这三年他钻研兵法,苦习武功,就是为了报这一枪之仇,一雪前耻。

此刻却被告知,昔日敬畏的对手,早在三年前就被人废了个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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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韶当年坐在马上,伸出长枪一端,扶淮祯起来时的傲气昂扬和眼前命悬一线的垂死之状相比,简直讽刺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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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远邱忍不住感慨道:“难怪南岐如此不堪一击,原来魏庸亲手折断了他手中的利刃,不怪要亡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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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外忽然一阵喧哗,刀枪碰撞之声响起,不多时,有士兵来报,说有俘虏在营帐外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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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祯此趟只俘了一个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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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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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云便被两个壮兵押进了营帐内,他脸上已经被划了两道新伤,鲜血淋漓,头发散乱,十分狼狈,眼神却如狼崽子一样凶狠地扫过营内众人。

直至看到昏迷不醒的楚韶,司云竟不知哪来的力气,硬生生挣脱两个壮汉的钳制,冲到床榻前,张开双手,挡在楚韶身前,不让任何人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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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祯见此,乍然失笑:“竟是个护主的忠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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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韶跳下城楼后,司云本想一同赴死,但看主子被敌将抱走,急得跺脚,拔了长剑冲出城门,便要跟淮祯抢人,淮祯身边的吴莽将军看他瘦小一个,以为好对付,没想到过了十数招竟没有讨到半分便宜,最后还是增援了三人,才将司云俘下,押到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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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云藏在身上的匕首早在刚刚突围时被缴获,他腰部还被划了一刀,外翻的血肉正淌着血,他却不知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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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淮祯没下令,营内也没人动这么一个失去杀伤力的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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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云防守片刻,见无人动手,这才转身,半跪在床榻前,紧握楚韶冰凉的手心,见他气若游丝,浑身是血,心痛不已,然而发出的声音却是“呜呜呜”,没有一个字能连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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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犹最先察觉不对,他趁司云伤心时,施针扎在了他脖颈后的一个穴道上。

司云立刻卸力,一旁的士兵见此立刻上前押住司云,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体已经软了,再无还手之力。

慕容犹这时上前,掰开他的嘴巴,只见舌头尚在,喉部却紫黑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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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哑巴,还是被毒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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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此推断后,司云看他的眼神就变了,从满是敌意到溢出一丝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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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犹知道他怕什么:“你放心,我从不用毒害人。相反,只要你对裕王殿下臣服,我还能医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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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云握着拳头,倔着不肯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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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身边的小仆都被毒哑,淮祯不敢细想楚韶这三年该是如何暗无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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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捞起楚韶双脚间系着的铁链,那铁链中段已有磨损,不花个三五年,都磨不出这种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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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中可有会开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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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将上前答:“回禀殿下,六营有个兄弟参军前是锁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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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他来,开了这锁,重重有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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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匠来之前,宁远邱先上前看了一眼,判断道:“殿下放心,这应是寻常的刑具锁,不难开,只是这铁链是玄铁所制,可见魏庸为了锁住楚韶,真是煞费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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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匠很快进了营帐,他摆弄锁链,仔细看过锁眼,果如宁远邱所说,不难开。

锁匠抽出一根铁丝,捣鼓片刻,就听咔嚓一声,锁开了,铁链应声落地,砸出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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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囚禁,楚韶脚腕已经留下一圈红色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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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匠将铁链拾起,本着勤俭节约的原则,与王爷道,“这是段好铁,可以磨成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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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祯便让他将铁链拿去给制造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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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云亲眼见到锁了主子三年的铁链被中溱的王爷解除,又喜又不解,过穴的针已经失效,他的体力恢复,却没再挣扎,看淮祯的眼神中敌意已经淡了一半。

慕容犹始终关注着这个倔强的小哑巴,他心思极细,只看司云眼神变化就能猜出他心境已经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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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再上前劝降,裕王忽然急道:“他胸前的起伏为何越来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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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犹赶忙上前把脉,片刻后脸色沉了下来:“我只能解药毒,不能解心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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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想不开,不想活。”慕容犹叹道,“南岐楚氏世代出将才,楚韶更是年少成名,威震边境,当年殿下都吃过他的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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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祯抚额:“说了不许翻旧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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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远邱接过慕容犹的话道:“殿下今日这般救他,想来也是英雄惜英雄,试想一位风华正茂的将才,却被君主猜忌,削了兵权,又被君主以封赏军功之名强召入宫,违心做了一国之后,堂堂好男儿,郁于后宫永不得志。”

“按照南岐民间的说法,楚韶必定奋力抗争过,才会招致魏庸的苛待,又是穿骨钉又是玄铁锁,十恶不赦的重犯都未必得过这种折辱与刑罚。”

“楚韶功臣之子,自身也战功赫赫,心气必然高于常人,受此非人的羞辱与折磨,我要是他,我也早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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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叹今日兵临城下,他竟还肯为南岐百姓出面,殿下可知,那柱清香燃尽时,岐都城内的百姓刚好逃到了郊外百里坡,那处地界,恰恰就在玄武大炮的射程之外。”

“他今日设下这空城计,不过是为了让百姓逃过所谓的屠城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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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由衷叹道:“楚韶虽是你我敌对之人,其气节风骨,着实令我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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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祯挥手,“不必忙着吹嘘,慕容,你倒是想想办法,把他救活,我不准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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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犹踌躇片刻,“单纯用药恐怕无用,或许殿下可以激他一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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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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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方才在城楼下如何用的激将法,现在就照着样子来就行。把他胸中淤血激出来,人就能活。”

慕容犹执起一根银针,看向裕王:“殿下可想好了?我这一针下去,楚韶片刻就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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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祯让他施针,而后屏退营帐众人,司云也被慕容犹亲自提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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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营内诸人散尽,榻上昏睡的楚韶果然颤了颤眼睫,慢慢睁开了眼。

慕容犹那一针有提神作用,是以楚韶一醒,头脑便格外清醒,虽然浑身沉重疲乏,却不妨碍他认出淮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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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后,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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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韶厌极了这个称呼,他闭眼,咬牙道:“你为何还不杀我?”

他既然敢服毒,就没想过再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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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日杀厌了。”淮祯扭了扭手腕,故作凶恶,“岐都十数万人口,一人斩一刀,我的手都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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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楚韶睁大了那双剪水眸,“你杀了他们?不可能...他们已经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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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到郊外百里坡?”淮祯笑着道:“你摆下空城计,就是为了让百姓逃过炮轰之苦,但谁说屠城只能用炮轰啊?我手下那些持刀带枪的将士们可不是吃素的,百里坡地势平坦,除了树木,连房屋都没有,那群百姓就跟待宰的羔羊一般无处可逃。”

“猎杀人可比猎杀动物有趣多了,楚轻煦,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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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韶病重之人,混沌之间竟信以为真,“淮九顾...我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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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今废人一个,如何杀我?”淮祯掐住楚韶的脖子,冷声讽刺:“看看你这副虚弱不堪一捏就碎的样子,我动动手指就能弄死你,当年劝你入中溱你不听,偏要效忠魏庸那个昏庸无能之人,如此倒好,兔死狗烹之日,你楚韶就是南岐皇室烹死的第一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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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楚韶面色发青,只觉胸口冲上一股血气,堵得他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以目怒视淮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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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眼神跟要杀了我一样,可惜你的手已经废了,当年还能一枪把我挑下马,如今呢?你被我压在身下都没有还手之力!楚轻煦,我现在就是强要了你,你又能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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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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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何不敢?”淮祯上手就解了楚韶的外衫,楚韶使出全身力气狠命挣扎,竟真地险些将淮祯翻下身来,奈何他气力不济,不过两下,又被淮祯钳住双手反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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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我死。”他虚弱至极,攒够力气说出的话,只有后面四个字清晰地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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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你死,我要娶你入王府,让你做我的侍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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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休想!”?

“你能做魏庸的皇后,自然也能做本王的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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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楚韶挺起上身,猛然吐了一大口黑血,继而如玉山崩塌,颓倒回床榻上,双目紧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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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祯心下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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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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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传出一声崩山裂地的巨吼,慕容犹如离弦之箭射入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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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探楚韶鼻息,就知大事不妙,连忙就着敞开的衣衫在他胸前施下数针。

至于衣衫为什么会是敞开的,他也不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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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犹被收进裕王府前,在江湖上混了个“神医”的名号,但凡他出手救过的人,都死不了,哪怕断气了,也能再续一条命回来,这是他于淮祯的价值,也是他能在军队里潇洒放肆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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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落下后片刻,楚韶胸口剧烈起伏两下,银针针身硬生生被逼出一半。

慕容犹收针跟割麦子一样利落,楚韶在昏迷中咳了两声,又溢出两口黑血,青白的面色渐渐回转血气,气息也平匀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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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祯悬在喉咙口的心脏猛然回落,他走至床边,探上楚韶的手腕,觉出脉搏还在跳,才彻底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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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犹先替楚韶把衣服理好,之后才忍不住说:“殿下,臣让你激将,是让你把那口淤血给激出来,不是让你要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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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知道他如此刚烈?”淮祯自觉理亏,说话没什么底气,“罢了,他活着就好。”

慕容犹摸不透裕王的心思,“殿下打算如何处置他?将他绑作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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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祯反问:?“整个南岐都是中溱的囊中物,还有擒拿人质的必要吗?”

吞掉南岐的地域不难,难的是如何让岐都数万子民对他心服口服。

淮祯用目光打量着昏迷的楚韶,另有思量:“攻城容易攻心难,那些话本不是都传楚轻煦是南岐的风骨吗?”

楚韶巅峰时期,连中溱的坊间都流传着他在南境的战绩。

比起楚轻煦这个名字,世人更熟知的却是“南熹将军”这个名号。

熹有明亮之意,“南熹”意为南岐边境如太阳一般辉煌灿烂的亮光,这一名号起先只在百姓之间流传,后来被先南帝魏齐亲口承认。

中南两境流传的话本也多以“南熹”来指代楚韶,由于这些话本都是长南岐志气灭中溱威风,因此被中溱列为禁书。

不过淮祯在随州的府邸里却私藏了一整套《南熹将军传》,因此,他最知道楚韶在南岐有多得民心。

比起魏氏皇族,楚轻煦才是南岐的光,南岐的荣耀,南岐的风骨。

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魏庸会如此忌惮楚韶,宁愿折损一个边关大将也要毁了他,怕的就是功高盖主。

裕王殿下心机深沉:“如果南岐的风骨跪在我面前向我臣服,会如何啊?”

慕容犹立时明白了淮祯的谋划。

且不论楚韶昔年的功绩,单说今日,在“屠城”的危机关头以一人之力保下岐都千万条性命的楚韶,在岐人心中已经是奉若神明的存在。

心中的神明都归顺于裕王,那群百姓自然也会对裕王俯首称臣。

“利用楚韶的名望在短时间内收割民心,不战而屈人之兵,殿下英明。”

“不过楚韶这等琨玉秋霜之人,要他低头不如直接杀了他。”淮祯可不想再把楚韶气死一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把之前的事都忘了?”

“殿下是想让他失忆?”慕容犹恍然大悟,“殿下英明,前尘尽忘,既能解他心毒,又能令他别无二心地忠于殿下。”

“倒有一味药可用,释忧花,只要服下此花,忧苦尽消。释忧在西域,又是钟情蛊的旁支,楚韶服下此花后,会无可救药地爱上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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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祯侧头看了一眼慕容犹:“还有这种药?”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过这花带有微毒,刚服下那段时间,比较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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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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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免会食欲不振,体倦乏力,不过这些症状会随着毒性的消散逐渐减轻。”

?“听起来也不怎么难熬。”

让楚韶一个体弱之人受这些苦,淮祯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不过此花有害心智,刚服下那一月,可能有些痴傻。”

淮祯沉思了片刻才说:“慧极必伤,傻一点还是他求不来的福气。”

“殿下还需谨记,钟情蛊种下后,楚韶左耳耳垂上会浮现一颗红朱砂,朱砂色艳,则毒性正盛,他对殿下必定百依百顺,朱砂色淡,毒性减弱,哪日耳垂的朱砂淡到看不清时,楚韶的心智就算恢复如常了,到时若殿下还需控制他,臣可以重新下蛊。”

淮祯还没有想得那么远:“你只需保证,这毒不会伤他性命。其他的,日后再说。”

释忧花罕见,慕容犹早前游历西域时得了一株,因觉得新奇才带在身边,没想到这回派上了大用场。

他将花煮水熬了三回,得了一碗褐色的浓汁,远远闻着,是一股浓烈怪异的奇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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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韶一直未醒,慕容犹正打算再粗暴给他灌下,淮祯先一步道:“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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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单手搭在楚韶后背,将他上半身托起,搂在怀中,伸手接过药碗,将碗沿抵到楚韶唇边。

楚韶虽没醒,却比之前完全昏死的状态要好上许多,他牙关没有咬得太紧,药汁入口后,混沌中尝出些甜味,这才顺利地吞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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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药喂完,淮祯轻托着他的后脑勺,把人放回了床榻上,转头问慕容犹:“他何时能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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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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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还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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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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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来第一眼见的人只能是我,你是想让楚韶钟情于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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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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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用完就扔的慕容神医走出营帐时,摇头叹气,一直候在帐外的宁远邱见他如此,以为事态不好,急上前问:“难道楚韶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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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也。”慕容犹拍了拍宁远邱的肩,言不尽意,“恐怕是我们王爷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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