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日,楚韶除了吃就是睡,连淮祯的面都极少看见。
相较于前段时间日日出游,这几天他连宫殿都不曾离开,每日只能抱着那只兔子解闷。
兔子被他喂胖了许多,跳得没以前那么高,却跑得极快,楚韶出神的功夫,兔子已经一溜烟从他的视线跑没影了。
他追出去,看见兔子的毛球状尾巴消失在拐角处,他小跑上前,原想扑过去把它抓回来,没料到迎面碰上一伙脸生的人。
大概有六七个,为首的年纪稍大,尖嘴猴腮,稀疏的胡子遮住了他的精明相,他身穿一身紫色的官服,腰上配着双扣玉带,按照中溱的制定,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在腰间配玉,楚韶凭此断定此人是个要员。
“放肆,见到太傅大人还不下跪行礼?”有人出言喝道,他还钳住了那只胖兔子。
太傅?
楚韶心道,原来这位就是淮祯所说的太傅。
淮祯跟他提起过,原话是:“如果遇到文腾,你避着点。”
只是让他避着,没说要刻意敬重对方。
楚韶抬手作了个揖,微微弯身行了一礼,就算是过了场面上的礼节。
那人却很不满意:“你该下跪。”
楚韶挺直了腰杆,不卑不亢地道:“我是裕王的人,不必跪一个三品太傅。你逼我跪,言外之意难道是太傅大人凌驾于裕王之上了吗?”
“你..."好大一顶帽子扣过来,直把赵四狐假虎威的气焰灭了大半。
"罢了,不必跟一个小孩置气。”
文腾抬手止住手下继续发难,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个无知无畏的少年,见他体态挺拔,容貌不俗,举手投足自带贵气,虽然眼中澄澈一派无知,周身气场却和淮祯身边那群江湖人士和莽夫武将截然不同。
文腾阅人无数,凭这一眼就能断定,这必是世家精心教养出来的贵公子。
想到这里,他就猜出了他的身份:“你是楚韶?”
楚韶听他唤出自己的名字,也不意外,微微颔首:“正是。”
“...倒是和我听说的有些出入。”
文腾起先听人说,南岐楚氏的二公子美得雌雄莫辨,如今看来,这话是有几分讹传了。
男女皆可称美,楚韶美则美矣,却丝毫不女气,跟溱京那些涂脂抹粉比女子还喜欢争奇斗艳的男宠根本不能混为一谈。
楚韶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哪怕如今卸了兵戈利器,身上依然透着一股肃杀的冷意,使人不敢轻易逼近。
“请把兔子还给我。”他冲着文腾身边的赵四说。
赵四单手抓过兔子的耳朵,将之提起,兔子惊惧地踢蹬起来。
楚韶拧眉,赵四突然举高了手,准备将这只肥兔子摔到地上——他要试试楚韶会不会伸手来拦,只要他出手,赵四就能判断出他的身手,一旦试出身手,就能凭此推断出许多事情。
不料他刚准备动作,腕处忽然一紧,赵四一惊,转头看去,微微仰起视线才看清来人:“...殿下?”
淮祯稍稍用力,赵四就觉得手腕的骨头都要被裕王生生捏碎,他颤抖着松手,淮祯抬手一捞,把胖兔子捞进了怀中。
包括文腾在内的一行人立刻向裕王行礼,淮祯头也不回地朝楚韶走去,将兔子还给了楚轻煦后,才摸着兔子后背的毛,让这群人免礼起身。
楚韶收敛了只针对外人的冷意,站在淮祯身边时,整个人比兔子身上的毛还要柔顺,他揪了揪淮祯的衣袖,明目张胆地恃宠而骄:“他欺负我。”
文腾:“......."
不日淮祯就要离开岐州,他跟楚韶相处的时间仅余下两三日,既然分别在即,他便肆无忌惮地宠他一回,他将楚韶搂进怀中,而后看着赵四道:“你自去领五十板子。”
“殿下..."
"楚韶是我心爱之人,你们下他的面子,不就是在下本王的面子?”他转而问楚韶,“五十板子是不是轻了?”
楚韶正要点头呢。
预感到可能会被加重刑罚,赵四匆忙认命:“...奴才这就去领罚!”
淮祯又和善地看向文腾:“本王罚的是太傅的身边人,太傅可有异议?”
文腾连忙拱手道:“殿下愿意替臣教导下属,是臣之荣幸,未免他人说我包庇。”他看了一眼跪地的赵四,“你再多领30板子。”
赵四:“............"大人!不是你让我试楚韶虚实的吗?!过河拆桥不说,还把桥上的板子打我身上?!
“这叫兔子毫发无损,赵四屁股开花。”
回内殿的路上,楚韶如是打趣道。
淮祯听罢笑了几声,抬手覆在楚轻煦的后脑勺,摸了两下才说:“再过几日,我便要离开岐州。”
“那我同你一起走。”楚韶理所当然地说,“从岐州到溱京要花上足足一日,路上得备些吃的,让厨房烙几张大饼带着。啾咕,你会先带我去随州看望父亲吗?”
楚韶以为的父亲是淮祯编谎编出来的那个随州府尹楚宏,两家除了都姓楚以外,根本八竿子都打不着,楚宏至今不知道自己多出了楚韶这么一个儿子。
淮祯给楚韶编了个假身份,却根本没有去落实,他心里隐隐已经做了选择——不打算将楚韶带回随州,自然,也不用去知会随州楚家来配合这个谎言。
“我需得先回京都述职,之后再回随州。”
楚韶浑然不知自己即将被丢弃,还傻乐着说:“也没关系!只要跟在你身边,去哪都是一样的。”
淮祯不忍直视他耳垂的红朱砂。
早知道岐州的一切能在短短三个月内解决,他或许不会让慕容给楚韶下钟情蛊。
如今糟就糟在,楚韶认定了自己,至少还有9个月的时间,他才能脱离钟情蛊的掌控。
其实淮祯不是不可以在这九个月间把楚韶带在身边,陪他演完这出戏,可惜这一年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不容出一点差错。
但凡淮祯理智尚在,都不会糊涂到把楚韶这样的隐患带在身边。
“殿下既已成了他第一眼放入心尖的人,你这样贸然舍他而去,于楚韶而言是血肉剥离之痛。西域曾有位女子便是如此,情郎为了得到她的身心下了此蛊,最后吃干抹净,舍她而去,那女子不过三日便绝望自尽而亡。”
慕容告诫他的这段话,总让淮祯觉得他是在指桑骂槐,似乎自己就是那么一个要吃干抹净用完就扔把楚韶性命弃之不顾的负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