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随着孙皆的肤色逐渐推移,孙少爷从剥壳的白鸡蛋被晒成卤水茶叶蛋后......
楚韶的手终于消了肿,只是淤血还散在疤痕附近,每日早中晚都需要用药油按揉化淤。
白日里淮祯忙于公务,这事是让听雪这个小丫鬟做的,她只同慕容学了两回,就掌握了按揉的诀窍,将楚韶的伤照顾得很是妥帖。
到了傍晚,淮祯回到王府,用过晚膳后,会亲自替楚韶按揉手臂。
那药油能活血生热,春末的天气体内燥热可不好受,淮祯便将楚韶带到花园的小亭里,在月色中一边乘凉一边替楚韶按揉伤处。
雅集之后,楚韶在随州的日子舒服了许多。
外界对他的流言蜚语彻底杜绝,再无人敢质疑他在南岐旧国遭遇过什么不堪之事,别的不说,就这种一脚能踹废一个五大三粗的土匪的身手,谁敢欺负他?他不欺负人就不错了吧!!!
那日他无心插柳,居然大出风头,一下成了城中少女倾慕的对象。
现在随州百姓都认定楚轻煦和裕王是天生绝配,甚至断了许多人想争裕王妃宝座的念头,他们自知要超越楚韶实在太难,孙皆就是最有警醒作用的前车之鉴。
这日夜晚,淮祯照例撩开楚韶的衣袖,见上面的淤青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他抬手轻轻按了按,比之前几日嗷嗷喊疼的情状,今天楚韶已经能面不改色地说:“不疼了。”
他眨巴两下眼睛,往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伤好之后,又变得能吃能睡了。
淮祯放心一些,起身道:“我去拿样东西,你就坐在此地,不要走动。”
楚韶疑惑地看着啾咕往书房而去,顺手又往嘴里塞了块绿豆糕——王府的糕点实在是做得太好吃了!
一旁的听雪怕他噎着,主动倒了一杯温茶放在楚公子手边。
楚韶往四周一看,司云又不见踪迹。
听雪笑着指了指园中那棵桂花树,说:“司云小哥又上树了。”
楚韶往树上望去,仔细盯着看了许久才发现那抹深蓝色的身影,司云隐在夜色中看得不太真切。
但那日楚韶在花园小桥上不小心绊了一脚,还没摔到地上,就被不知从何处蹿出来的司云给扶住了。
他身手极好,尤其轻功一道,简直是来无影去无踪。
淮祯说司云是战场上退下来的将士,因早年受伤,所以成了哑巴。
楚韶不疑有他,只觉得司云格外面善,似乎早就见过,却不知在哪里见过。
司云察觉到楚韶的视线,抬手朝公子挥了挥,引得楚韶淡淡一笑。
有时司云也庆幸自己是个哑巴,因为口不能言,所以裕王才能如此放心地将他安排在楚韶近身。
很快,淮祯从书房出来,手中拿着一把精致的袖箭。
他把袖箭交到楚韶手中,楚韶轻易握不动寻常铁制的武器,他以为这枚袖箭也会很重,没想到淮祯松手后,他居然能徒手将这把袖箭握紧了。
“我在库里找了块轻质的玄铁,专门为你打造的。”
“这是...专门给我的?”楚韶受宠若惊,拿起袖箭仔细端详。
箭匣呈圆筒形,周身光滑,很好握持,内里是梅花状的机关口,末尾处有个可以转动的蝴蝶片,遇到危险时,只需要触碰蝴蝶片,六枚暗箭就呈梅花状同时发射,三十步内取人性命不成问题。
都不用淮祯解释,楚韶自己就摸清了这把梅花袖箭的机械原理。
淮祯:“司云身手不输于我身边的武将,但人陷入险境时,靠自己总比靠别人要好,有袖箭防身,日后再遇到胡浑之流,只需动动手指就能要他们的命。只是这块玄铁没有那把匕首的材质好,你别嫌弃。”
老侯爷给楚韶制匕首的那块玄铁世间罕有,淮祯南征北战,自认也算坐拥数万奇珍异宝,却找不出第二块可以与之媲美的玄铁来,只能退而求其次。
楚韶的关注点却是:“你亲手为我做的?”
“嗯。”
楚韶眼眶一热,扑进裕王怀里,感动不已:“啾咕,你真好。”
“...这就算好了?”这只是他随手施予的一点小小小小小小恩惠。
“嗯嗯。”楚韶用力点头。
淮祯面上不露声色,实则内心膨胀万分。
“王府里还有许多奇珍异宝,这把袖箭实则是最不起眼也最不值钱的。”
楚轻煦笃定说:“金山银山都没有你亲手做的这把袖箭值钱!”
裕王嘴角忍不住上扬,“那你看看,袖箭上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嗯?”经他提醒,楚韶又仔细端详起这件轻盈却可致命的武器,发现每一根箭羽末端都刻着一团东西。
“这是什么?胖头鱼?”他用指腹摩擦这处雕刻的图案。
淮祯:“......”
“不是鱼,你再仔细看看。”
楚韶看到的是一团圆形的身体,一个头和四只脚。
“难道是乌龟?”
“不,这是两只翅膀。”淮祯指了指那两支奇形怪状的“脚”,“指脚为翅”。
“翅膀?这是小鸡?”
“......”裕王善意提醒,“它会飞的。”
“鸟?这是只鸟?”楚韶瞳孔地震:“这居然是只鸟?!!”
“...其实...”淮祯握拳抵唇,假咳了一声,说:“这是只小凤凰。”
楚韶:“.........................”
一阵夜风凉飕飕地吹过,良久,楚韶才说:“雕...得...真...像!”
淮祯一看就知他是在“阿谀奉承”。
楚韶把十二支箭羽都摆在桌上,每只箭末端都雕着形状各异的......额,凤凰。
“每只都栩栩如生。”楚轻煦干笑着说。
淮祯:“...........”还能表现得再明显一点嘛?!
“为什么要雕一只鸟呢?”
楚韶实在是不忍心称这几团奇形怪状的图案为凤凰。
好在凤凰是百鸟之王,也是鸟。
淮祯却反问他:“你平日喊我什么?”
“...啾咕?”
淮祯逗他:“多叫几声。”
“啾咕啾咕啾咕~”
楚韶平日都能好好说话,偏偏叫淮祯的小字时,格外地软糯婉转。
你说他是故意的吧,那肯定是故意的,这样冒犯一个亲王的名讳,严格来说也是要打板子的,不过淮祯可舍不得,他乐意听楚韶这样喊自己,既显得格外亲密,又不失可爱。
他身边最缺的,就是这样一个可以放下所有防备去亲近的可爱之人。
他笑着问一旁的听雪:“你听听,这不就是乡间小鸟的叫声吗?”
听雪笑着应和,“还真是。”
楚韶:“.................”
所以这团小鸟不仅代指凤凰,还代指他自己???
他胆大包天,上手揪住淮祯两颊的肉,把裕王殿下一张英俊的脸蛋揉圆搓扁,气呼呼凶巴巴地反驳:“你才是小鸟!”
淮祯凑到楚韶耳边,轻声咬耳朵:“本王可不小。”
楚韶:“..................”
不知羞!!!
——
“现在坊间卖得最好的话本就是‘霸道王爷俏王妃’,王爷自然是裕王了,王妃就是你啦!”
“噗——!”听到楚明姿这么说,楚韶把刚喝进口中的酸梅汁吐了出来!
他知道自己一进随州就成了各位说书先生的话本素材,但没想到故事已经发展这么离谱了?!
“弟弟,你得习惯,你现在可是名人了。”
楚明姿递过去一方手帕,楚韶擦了擦嘴角的酸梅汁,脸红地抚额:“八字没一撇的事儿,怎么传得这么离谱?”
“原先我也觉得离谱,后来让人买了几本回来翻看,发现上面都是夸你的,那就没事了。”
“你...你还买回来看?!”姐姐这么有闲情逸致的吗?!
楚明姿洋洋得意:“嗯,我买的还是金装限量版,要提前跟书斋的掌柜预定的,你不知道这些话本有多抢手,随州城的名媛闺秀都加钱来定的,大家平日聚在一起,说的都是这些话本里的离奇情节。”
“到底有多离奇?”
“有多离奇,你同我上街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就这样,楚轻煦又被长姐拐骗出门,来到了随州城内最繁荣的一条书墨街,这条街顾名思义,卖的全是笔墨纸砚和各类书籍,有正统的四书五经,也有坊间神话传奇和...各类话本。
楚明姿原本想带着楚韶进城中最大的蕴墨书斋逛逛,中途路过了一个支起来的小书摊。
这条街有许多小书摊,都是一些读书人随手编撰故事来挣点花销的,不足为奇。
但楚韶眼角余光瞥到那个书摊时,莫名就移不开了。
书摊边的老板是个胡子花白双目烁烁的耄耋老人,他的小桌上摆了一排光看书名就让楚韶耳根发热的话本,然而他的书摊上写的又是“算命”。
“......”
楚韶看了一眼在里头挑书的明姿,悄悄走出书斋,站在了这个算命摊前,他都不好意思去翻这些话本,只问这位老者:“先生究竟是算命还是卖书?”
“买一本书,附赠算命一次。”老先生眸光和蔼地看着楚韶,“楚公子来一本?”
楚韶微惊:“你怎知我姓楚?”
“公子如今在随州城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啊?”老先生指了指自己左右两旁的同行,楚韶一眼望去,好家伙,自己的画像都被这群书生临摹来卖钱了,还画得神韵皆足,难怪。
老先生道:“一本书,六文钱。”
楚韶掏出荷包,本来拿的是一锭银子,后来想了想,又换成两锭金元宝,放在老先生桌上,阔气地道:“你这书摊上的书我全要了,但你得答应我,把,把这个什么什么金屋藏娇什么的名字换掉,换个正常点的...”
说着说着,他自己脸先红了。
老先生爽朗地笑了两声,不去碰金子,却忽然摸上了楚韶的手腕,楚韶一惊,他腕上已经戴了那把袖箭,寻常人碰到,恐怕要被吓到。
老先生却面色如常,只高深莫测地说:“这把袖箭以后是要弑君的。”
“...你在说什么?什么弑君?”
“老朽什么都没说。”老先生笑呵呵地收下两锭金子,帮楚韶把六本《金屋藏娇:裕王心尖宠》的话本装好了。
楚韶:“不是还附赠一次算命吗?”
老先生指了指这六本书,“书里都算好了。”
楚韶当他在故弄玄虚,他半信半疑地翻开一本,粗略地扫了一眼,开篇就是一场战事,写的是:
裕王受召回京,王妃镇守随州城,独挡数万土匪。”
“............胡编乱造。”
随州毗邻京都,守备森严,怎么可能被土匪围住?
开篇就太离谱,楚韶直接翻到了后面几页,不想内容写得更大胆:
裕王弑杀长兄,登基称帝,年号煦德。
“荒唐至极!”
楚轻煦一眼就看出来,这年号居然还取了一个自己的字,年号事关国运和千秋万代,就算淮祯真的做上皇帝,怎么可能荒唐到把枕边人的小字镶进年号之中?
楚韶自认没这个分量,但是那些姑娘家的估计都要当真并且感动得一塌糊涂了。
更让他膈应的是,这书里说淮祯日后要做皇帝,皇帝就是君主。
他摸上左腕的袖箭,袖箭要弑君,袖箭在他手里,岂不是说他日后要弑淮祯这个君?
他怎么可能伤害啾咕?
这话本简直荒谬绝伦!
他从书中抬头想要和老先生辩驳几句,却发现人早就没影了,连算命的书摊都不知何时撤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