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韶并不知宫里来了人,他提着自己心爱的长剑,在院子耍了一套剑术连招,引得侯府的小丫鬟们尖叫连连。
香岫站在一旁看着,只觉得殿下似乎脱胎换骨了一回,在宫中时病恹恹的,到了侯府却生龙活虎——她从不知楚韶原来是会武的,而且绝对算是高手。
“司云。”楚轻煦从未觉得身上如此轻盈,他扔了一把剑给司云,“陪我过过招。”
司云单手接住长剑,看着眼前提剑风发的楚轻煦,竟觉得恍如隔世,何止是香岫,连司云都忘了,楚韶曾是高手中的高手。
司云原不想拔剑,但又觉得这样不尊重对手,于是拔了剑鞘,执利刃出招。
楚韶一笑,闪着寒光见过血的宝剑在他手中温顺如水,剑招流风回雪,宛如轻云蔽月,待司云反应过来,已被长剑凌空抵住了命门。
三招之内,司云就输了,输了他反倒高兴,“我的剑术还是公子教的,从来没打赢过你。”?
楚韶收了剑势,笑道:“好久不练,都有些生疏了。”
在一众小丫鬟的花痴声中,一道掌声清脆响起,楚韶循声看向楚昀,小跑到他面前,献宝一般,“哥,你瞧!”他顺着风向,就势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手的力道已能擒住重量不轻的长剑,伤疤未消的手腕灵活转动,全然不似之前那样迟钝无力。
楚昀倍感欣慰,心道那味“宫中奇宝”果真是神药,不仅让韶儿转危为安,还顺带治好了他手上的旧伤。
“曾有人断言,我这手最多能恢复六成。”楚韶眼中闪着惊喜兴奋的光芒,“但是现在,倒像是完全好了,这回究竟用了什么药?”
“...额,广仁堂的林大夫给了一剂生血活骨的祖传秘方。”楚昀胡诌道,“看来真有奇效啊。”
“......是吗?”楚韶半信半疑,他相信以慕容的医术不会下错论断,连钟情蛊他都能搞出来,如果这世上真有能治好自己手的药物,慕容绝不会瞒着不说的。
似乎是看出楚韶起疑,楚昀忙扯开话题,“今日厨房炖了燕窝牛乳,你最爱吃的。”?
楚韶在国都时,燕窝人参不离口,如今一提到燕窝,他就想起淮祯来。
“我病了一个多月,宫里...有什么动静吗?”他问得隐晦,其实话里的意思是:淮祯知不知道自己病了,若是知道,有没有派人来关心过呢?
楚昀不擅说谎,骨子里也不愿意欺骗自己的弟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香岫这时走过来道:“陛下得知公子生病,很是挂心,林大夫那张秘方所需的药材十分珍贵稀罕,多是陛下让宫里送来的。”
这样的说辞,既没有捅破宫里送奇药的事,也更能让楚韶信服,楚昀补充道:“是,这次多亏了宫里那位,该好好谢谢他。”
楚韶信以为真,红润的脸上藏着几分窃喜,却嘴硬说:“我已是废后,他该跟我避嫌才是。”?八壹中文網
至少一年内,皇帝不能表现得太过关心一个废后。
香岫道:“公子放宽心,宫里做事是最谨慎的。”
她知道自己眼线的身份早被楚韶识破,也不遮遮掩掩了。
楚韶反倒欣赏她的坦诚,“你只告诉他,我如今一切都好,不必挂心。”
香岫福了福身,笑说:“奴婢遵命。”?
冬日最后一场雪过后,天气明显回暖,侯府的桃花也在某个夜晚悄然绽放。
楚韶被哥哥强制关在家中养了两日,终于得了“赦令”,挑了个晴朗的早晨出府闲玩。
临出门前,楚昀往楚韶手心塞了个暖手的手炉,又给他脖颈上围了一条白狐毛领,看他裹得严严实实,再不可能被风给扑到了,才放心让他出门玩。
司云和香岫自然是跟在身边贴身侍候的,楚韶甫一出门,就见那位面善的秦知州穿了一身常服候在侯府门口。
一见楚韶出来,秦知州立刻迎上前,笑得热切,“听说公子今日想上街逛逛,微臣特意来做陪,公子不知道,如今的岐州可是从里到外都变了个样儿的!”
楚韶先前在宫中批奏折时,特意留意过岐州如今的官员,这秦知州虽八面玲珑,政绩却不俗,是个知道往哪里发力可以升官发财的聪明人。
他应当是知道讨好楚韶就是在讨好君上,所以对楚轻煦那是万分的热情。
楚韶近几日心情大好,便也不泼冷水,“好吧,那有劳知州大人了。”
“哎哟!公子真是折煞微臣了!能陪您上街逛逛,是微臣的荣幸!公子这边请。”
秦知州热心地给楚韶引路,安宁侯府的地段极好,往北望去是南宫,往南则是中心街道。
这是岐州最繁华热闹的一条街,楚韶只是踏入这人流之中,便能感受到久违的热闹的人间烟火气息。
他在街上走着,哪怕低调不张扬,也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但凡楚家二公子往哪个摊位上多看两眼,那小摊的老板立刻就把自家最好的小玩意儿送到楚韶手中,还死活不肯收钱。
于是才逛了一条街,司云和香岫手里各自塞满了百姓们自发送来的礼物,吃的用的玩的,数不胜数。
司云实在提不动了,一个小姑娘送来的风车便插到了司云发间,他每走一步,那小风车就随风呼呼转动,不失可爱。
街道末端相对安静了些,原是有个临时的书塾,先生在里头上课,学生朗读的声音幽幽传进楚韶耳中,书院外,还站着三两成群的姑娘,似乎也是在听课。
秦知州解释道:“陛下登基后,就拨款让岐州建造书塾,让那些在战事中遭难的贫穷书生能有学堂上,只是那书塾建起来要些时日,大概今年夏日才能完工,所以这些书生们只能先在这种小院落里将就几月。”
楚韶探头瞧了一眼里头的学生,多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少见有二十以上的。
南岐二十以上的男子,多在亡国战役中牺牲了,其中不乏弃笔从戎的书生。
宋皓是仅存的苗子,却也葬身京都。
楚韶压下伤感,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南宫,魏氏一族覆灭,南宫成了空置的宫殿。
秦知州见楚韶望着南宫出神,便道:“陛下说,南宫听凭公子处置,南宫登记在册的地契,写的是公子的名字。”
楚韶微惊,这相当于把一整座宫殿都送他了。
“也好。”他想了想说,“正好有用处。”
当夜,楚轻煦修书给淮祯,信中提议,将南宫投为民用,兴建太学,岐州十岁以上的年轻子民,无论男女,都可通过考试选拔进入太学,接受正统的教育,也能为两年后的科举培养人才。
这封书信,原本可以让明镜司直接送到淮祯手里,但楚韶猜到若是自己私下开这种口,淮祯一定会排除万难答应他,届时又要惹朝堂非议,说废后远在千里还不忘干政。
楚韶如今不在京中,天然地隔绝了皇城里的糟心事,但他也不愿让淮祯为难。
于是这份书信就由司云转交到秦知州手里,经由秦知州的上奏渠道,变成了一封堂堂正正的奏折。
日理万机的淮九顾拆开这份奏折,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时,晃神了一下,寂寞如水的双眸腾地亮起。
在一旁侍候笔墨的温砚见陛下自君后离宫后,难得展颜笑了一次。
两日后,楚韶就收到了宫里的回信,他拆了奏折,打开一看,淮祯用朱笔在他的信上,逐字逐句地批阅,最后朱批写道:
“朕之卿卿大宝贝韶儿,尔所求皆会如愿!”
落款的玉玺盖的是:“皇帝亲亲之宝。”
旁边还画了两只贴在一起的兔子,其中一只头上戴了朵小红花,兔子被画得圆滚滚胖乎乎,竟分不清哪只是淮祯,哪只是......
楚韶才不承认自己是其中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