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听完外甥说起林郅回了村子的老村长,半个时辰后就见到了本人,经过这些年的饥荒,村长也已经年老了许多,脸上的沟壑很深。
老村长凝目看向坐在自己面前板板正正,不同往日一般懦弱的中年人,心里点了点头,果然时间是会让人成长的。
而林郅之所以没有再像在林家那样唯唯诺诺,是因为他知道日后是需要村长来帮他看着林家人的,但还是带着些少有的羞赧开口道:
“大伯,想来大头也和您说过我的事情了,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所以想让您帮着劝劝我爹,卖几块地给狗儿凑些盘缠。”
村长家也姓林,但和老林家却关系不大,因为老村长家才是这上林村,真真正正的林氏族人。
而老林家不过是原身的祖父那辈儿逃荒到的此地,所以林郅叫一声大伯,也不过是因为,原身的祖母是这老林家出了五服的姑奶奶。
此时坐在小木桌对面的林老村长,狠狠抽了口烟袋锅子,吐出一口白色的烟圈,又用烟袋杆点了点桌子,“卖地怕是不行,不说这些年你家的地出产不成,就算是良田,现在村子里谁家又能买得起呢?”
“那我自己找买家可以吗?实在不行您看我分家行吗,我只卖自己的地!”,林郅再次提出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因为老林家除了那六亩的良田之外,剩下的地可都是原身自己开荒开出来的,后来娶妻之后,林李氏也曾跟着他开荒。
林家其他人却只在开出荒地之后帮忙撒过种子,所以按理来说这十多亩的旱地都是属于原身的,可现在他十年未归,地都是林家人在种着。
老村长啪嗒两下烟袋,抬起半浑浊的眼睛再次看了看眼前这个往日的‘老实人’,“那就分家吧!”
于是这件事情在老村长和村子里几位长辈的监督下,还真就成了,虽然林郅得到的只有一句,“两亩旱地,其他什么都没有,我们将来也不用他养老。”
老村长和几位长辈都觉得这林金山实在有些过了,按照律法,长子应分得七成家业,父母跟着长子养老;
可这人家不分给老大,偏偏还强调不用老大养老,虽不符合律法,但这种情况在村子里也不是没有。加上林郅本人没有反对就同意了,他们也都不好再说些什么。
大家都以为林郅是为了尽快给儿子凑盘缠也顾不得什么了,其实林郅想的是,若是用几亩旱田,能让他们以后不再牵扯到他儿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过他也知道这把火,烧的还不够旺,单一个分家怕是挡不住老林家的心思。
也不止他觉得,林家人尤其是林母还对着孙子考上秀才抱有一丝希望,所以第二天的时候,她还是叫来了二儿子,让他进城打听林郅父子的事情。
林老二晚上回来把自己打听到的都详细地说了一遍,听说他们父子俩前日进城时候的穷酸模样,现在还被人念叨呢……
不止这个,林老二还寻到了他们干活的人家,听附近茶馆小二的说,很是穷苦,若不是杨员外心善,他父子二人怕是得流落街头。
林老二不放心,还托人打听了举子们最爱聚集的地方,呆了大半天,不过却没有见到林狗儿出现。
下午回家之前他又特地绕到父子俩住的地方,亲眼看到了林狗儿,穿的破破烂烂地在小商贩堆里呆了有一个多时辰,最后却什么都没买;
等人走后,他跑过去打听,卖包子的老板还呸了两声,“那人就问菜包子和肉包子的价钱,问完却不买,真穷鬼一个!”;再问卖菜的小贩,得到的说辞和包子铺的老板大同小异,还连累他也差点儿被骂。
听林老二如此这般、如此那般地说了一通,一家子得出了结论:
果然是穷的厉害,且狗儿读书并不如何好,,否则一个读书人怎不到书铺或是茶楼与人交谈,而是在小商贩中间逗留如此长久的时间,还一文钱都舍不得花。
林汪氏更是及时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爹,娘,昨日大哥就把旱地直接卖给大头了,大头家的婆娘说他钱还没有凑够,您说,他会不会继续来家里闹呀,毕竟他是长子......”
一旁的林老二感受到腰间被掐之后,轻‘嘶’一口,连忙帮腔,“娘,汪氏说的对,若是大哥非要用律法威胁我们分得七成的话,又该怎么办才好。”
林老汉听了这话只是扶着烟袋锅的手顿了下,就继续抽他的大烟袋了,而林婆子听后,也是第一次没有直接暴躁,转头看向自己的二儿媳,“你说该怎么办?”
汪氏本想着让这老虔婆自己骂他儿子的,没想到她居然把问题又扔给了自己,但转念一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家大文可正在说媳妇,若是让张屠户家知道他们的地又少了两亩,这事肯定就成不了了。
所以汪氏没有多犹豫,就直接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不若我们与他断绝关系好了,反正爹娘日后有我们当家的养老。大哥不住在这上林村,如何能时时照看爹娘,这次十年未归,居然一回来就想要卖地分家的,也不想想若是地都没有了,您二老日后该如何过活……”
汪氏的一番话,竟是将林郅说的考中秀才后家里免税免劳役、给二老养老的话,全揭过去分毫不提了。
余下几人都是默默不语,连从地里赶回来的大文小文兄弟两个都没有说话,林婆子左右看了看,又和自家老头子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下来。
所以林郅带着儿子回到漠北县的第四天,就再次见到了原身的弟弟--林老二,林郅没有让他进小院,毕竟这里现在是‘杨员外的家’,只站在门口问他有什么事情。
“爹娘叫你回家一趟。”,林老二昨天只蹲在巷子里,没有看到小院子里的情况,所以现下到了门口还往里探头瞧了瞧,一眼就看到了一身新夹袄在院子里晾衣服的阿书,心道怪不得是员外老爷呢,家里的下人也穿的这么好。
林郅没再细问他是什么原因,看了两眼这个见面后没有叫过一声大哥的弟弟,只回了一句,“你等等,我去和主家说一声。”,就关门进了院里。
进门后的林郅也就是回屋喝了口茶,一是他怕回去了一天又喝不到一口水,二是若自己直接跟他走了,反倒引人怀疑。
所以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林郅才走了出来,两人还专门到集市上坐了牛车往家中赶去。
上林村,老林家
汪氏见公婆都不说话,自己男人也成了哑巴,只能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把一家子的决定说了出来。
林郅深深地看了一眼林老汉和林婆子,开口替原身问了一句,“爹娘也是这样想的,日后与我们父子断绝关系,不再往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