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落镇地界的官道上烟尘滚滚,一行数十人的队伍正在向北疾驰。一个身形壮硕的老将军身穿一身域西府的金甲,一双眼睛精光闪闪,一把发灰的胡须向后飘扬,胯下一匹强壮的军马,浑身披满了亮金铠甲,四蹄翻飞,将身后数十骑远远地甩在身后,马背上还挂着一柄镶嵌宝石的七宝钢刀。两边的山坳中密林遍地,灌木丛生,两支箭矢从正对面袭来,老将军一甩缰绳,马匹调转方向,自己一个凌空脚踏两支箭矢落在地上,稍一用力,箭矢便化作木屑。“哪来的兔崽子!连我也敢偷袭!”
曹祥将真气灌注气魄之中大声吼道。一股声浪远远地传递出去,地上的浮土跟着声波舞动,山坳的枝叶也跟着抖动不停,后边的几十骑赶到后便跳下马来,摆出防御阵形,将曹祥护在中间。“再不出来,老子不客气了!”
曹祥愤怒的声音穿破层层密林,林中的飞鸟成群的远去。对面官道上迎面而来一队人马,为首一人腰缠银带,很快便来到曹祥身边,下马行礼道:“卑职参见曹司马!”
来人年纪不大,一身劲气境的修为,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眼睛正在察言观色,见到曹祥盯着自己,便急忙垂下眼帘,后面的一行人在马下牵着缰绳,不敢吱声。“是你偷袭我的?”
曹祥不怀好意地望着眼前的将军,府军有不少人动小心思去效忠了顾侯,难道有人敢公然对司马出手。年轻将军深感不妙,立即跪倒;“司马恕罪,卑职是蒙军侯的副将王暄,只因军中哗变,军侯让我带人阻挡叛军援军,不知是司马大人,请司马治罪!”
曹祥笑出声来,对身后自己的侍卫说道:“你们说巧不巧,老夫到哪哪就兵变,这其中真真假假,是以为我老糊涂了吗?”
“此事千真万确!烛落镇城内全城戒严,还请司马做主啊!”
王暄一头触底颤声道。曹祥翻身上马,一骑绝尘,只留下一句话:“蒙青若是处理不了哗变,谁成功我就承认谁的军侯之位!”
王暄的人赶忙让到一边,目送着几十人扬长而去,看来这招不好使了。一群人围上来将王暄扶起:“大人,这下该怎么办?”
王选拍拍身上的土,瞅了瞅问话的将官道:“你还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让蒙大人自己去处置吧,老头子一路被骗过来不会再相信这些小把戏了。”
众人纷纷松一口气,随后便跟着王暄,上马回城。远离官道的一条临河小路上,两边都是地势起伏的土坡,曹祥一行人偏离官道,驰骋在泥泞中,翻过一座高岗,下方一群战马嘶鸣,一片金灿灿的甲胄如麦田一般伏倒在地上,齐声道:“卑职参见曹司马!”
烛落军侯蒙青带着七个总兵、四十统领,几乎全部的重要将官在此大礼跪迎,曹祥一行人全部下马,曹祥走上前去,将马鞭抽在蒙青的金甲上,一声脆响,蒙青低头低哼一声。“兔崽子,隔着金甲也疼啊?”
曹祥居高临下看着跪倒一片的大小将官:“看来烛落还真是海晏河清了。”
烛落境内的高级将领几乎全在此处,阵仗之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天要塌了呢。曹祥走在蒙青等人中间,走几步抽一下:“你们擅离职守,可知罪!此时若是魔族进犯,你们等着抹脖子吧!”
蒙青等人齐声道:“卑职知罪!”
曹祥快步走来一脚将蒙青踹在地上:“你是要造我的反?”
蒙青重新跪下,低声道:“卑职不敢造大人的反,只是大人身为司马,途经各军驻地,唯有在卑职的辖区不做逗留,卑职没能尽地主之谊,全军上下甚是惶恐!”
“顾侯让你来的?”
曹祥蹲下在蒙青的耳边说道。蒙青眼神瞥见曹祥的脸色不善,只用两人可闻的声音说道:“卑职知道大人为府主在血落的安排生气,卑职刚得到消息,血落一切如常,白长新原地休整,这下大人可以赏光了吧?”
蒙青气势汹汹,看来不去的话,这帮人是不会让自己过去了,曹祥心念之下,叫来自己的心腹,将自己的信物交给他,命他带人继续赶路,随后转过身来,问道:“那走吧?”
蒙青跪在地上转头看看远去的一行人,心中无奈,反正让我拦得是曹祥,其他人我可是真无能为力了。曹祥一跃便骑到马背上高声说道:“起来带路!”
蒙青等人齐刷刷地从地上弹起来,来不及掸去身上得尘土便跃上马背,呼啸着朝军营驻地而去。军营是一片片的茅屋,由简易的木桩搭建,上面铺上草苫子,简单做些防水,外边盖上白色或是黑色的帐布,此时正炊烟袅袅,军中擦亮甲胄,面貌焕然一新,战车上漆弓箭擦油,不知道还以为是要打仗呢。蒙青在营前下马,请司马在前,一行人隆重的进入营中,营中的士兵双手抱剑,齐声道:“参见司马!”
声入云霄,气势如虹,真应了那句气吞山河傲世军。曹祥微笑着向大家回礼,在蒙青的指引下来到中军大帐,里面已经是摆满了佳肴,王暄正站在门口,看到顾侯前来,施礼道:“卑职参见司马!”
曹祥冷哼一声说道:“都进去吧!”
蒙青带领几名总兵进入,其他的统领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各行其是。坐在上首的曹祥说道:“蒙青,老子走哪条道你都摸得门清,不错啊!怎么?军中的哗变平息了?”
“嘿嘿,都是一场误会,已经没事了,承蒙大人洪福,烛落形势大好,魔患不再,这些斥候竟盯上了大人,回头我好好责罚他们!”
蒙青摘下了头盔,头上戴着襆头,但还是能看出来一半没有头发,光头的一边耳下有一道剑伤,高举手中的酒杯道:“大人不惜辛苦慰问我等,我们敬大人一杯!”
众将举杯满饮,曹祥不好推辞,昂首便让杯子见了底,几位大人寒暄几句,一挥手道:“都出去吧!我要跟蒙青算算帐!”
众位总兵鱼贯而出,王暄看一眼蒙青也退出去,离得远远的。“军中还有多少忠于我的?”
曹祥开门见山,蒙青脸色难看,筷子上的肉顿时不香了。“大人何出此言,大人统领域西府军五十载,哪个不承大人的恩泽?”
曹祥与顾侯几乎一前一后来到域西,顾侯任府主,曹祥任司马,域西与其他府不同,因为常年征战,府主统管全局,即使司马也不能随意行事,曹祥身在域西五十载,他日超凡境圆满便可申请回归云海,尝试更进一步。一般来说,域西的司马可以去将军府,也可以去州司,若是有门路能进其他仙门则更好,因为常在军中,历任司马都会去将军府,将军府势力比之州司可是强上万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以为,我将要超凡境圆满,即将去到云海,你们还是要靠顾侯,你们真以为他顾侯靠得住?他要到头了。”
曹祥语气冷峻,提及顾侯也是毫不客气。蒙青自是不敢反驳,两位上官再怎么争,他能做到两不得罪便好,顾侯时日无多的传言传了几十年,从血落开始那些年到现在,顾侯还是在府主的位子上稳稳的,反倒是曹祥,终有登上云海的一天,眼看日子怕是要近了,这要靠谁,大家心里还不跟明镜一样。“两位上官的事,卑职怎么好随意揣度,我这也是奉命行事,司马何苦为难卑职,大人的亲随不已经过去了嘛!”
蒙青苦着脸,一脸难为情。“顾侯心术不正,你们可别跟错了人,白长新以为自己傍上了大树,殊不知自己亲手推开了鬼门关的大门!我在域西几十年,他顾侯十二个徒弟最低也是总兵,最后都不得善终,看看白长新嗜杀成性,也快了,你们这些人可要小心了!”
曹祥一边吃菜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时不时回头看看蒙青。蒙青挠挠头:“大人有话不妨直说,蒙青自当受教。”
曹祥指指自己的酒杯,眼神玩味地说道:“倒酒啊!”
蒙青赶忙从座位上起身,为曹祥斟满一杯佳酿,随后便听曹祥说道:“是不是觉得这年把日子好过了?殊不知山雨欲来,血落迟早会有大战,安静的越久,到时大战越激烈,你们其中大部分都会被调往血落,如果域西独木难支,无论是南光府还是中定府,都会派兵,那时将军府便会节制数府兵马,到时候咱们这些军中之人归谁调派,你不清楚吗?世态变迁我也不好预料,说不定我短时间也难以去到云海,你们也要为自己将来做打算啊!”
蒙青一边聆听一边缓慢踱步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越听越是心惊,莫非这曹祥已经与将军府有了勾连?便试探地问道:“司马已经在位将军府做事了?”
曹祥笑笑说道:“我是为自己做事,血落的事情,顾侯怕是不保,听我一句劝,少跟他一起搅和。”
无论如何,在域西,司马总是受到府主的节制,相较于其他府的司马,总觉得低人一等,就怕货比货,曹祥做了几十年的跛脚司马,心中也有不平。蒙青没了胃口,这两人都是朝不保夕,自己还是自求多福吧,犯不着自己犯傻,便起身行礼道:“司马还请自便,蒙青多有冒犯,还望大人恕罪。”
“哈哈,我改主意了,根子上还是在府城,既然血落消停了,我的人也去了,我这便回府城了,军中风纪良好,我心甚慰!”
曹祥大口闷下一口烈酒,哈哈大笑,随后招呼蒙青不必客气,坐下一起吃:“忙着赶路,都没怎么填过肚子,现在想想愧对自己啊!我那些随从都要给我喂饱了啊!”
蒙青又为曹祥斟满一杯道:“大人放心,军中定会好好款待诸位同僚。”
酒足饭饱,蒙青目送曹祥在侍卫的护送下渐渐远去,府城的纷纷扰扰自己无从捉摸,还是靠自己靠得住,尽快提升实力才是正事。府城那边,顾侯收到了蒙青的消息,“司马身为上官,蒙青不敢僭越,已尽最大努力,司马已赶回府城。”
顾侯让蒙青将曹祥拦住,蒙青却是将他拦到了府城,不禁低笑出声道:“小子知道把麻烦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