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姓君子脸色难看,看着满脸无辜的夏泽,怔怔出神。
他忽地反应过来,冲着夏泽恶狠狠道:“你和那个剑修是什么关系,若是非亲非故,他为何会将这件儒衫赠予你?”
夏泽摇了摇头,坦然道:“我和那个姓任的,只是不巧和他交手过一次,侥幸赢了他,与他暂时结伴赶路,仅此而已。”
赵姓君子脸上阴云密布,默不作声,只是很快便显得有些慌乱,用粗糙的手掌,猛地拍向自己的额头。
夏泽定睛看去,只见男人额头上那个金色的德字,光芒忽明忽灭,好似蠕动的蠕虫,伴随着男人的一声叹息,金色文字彻底消散。
赵姓男子欲哭无泪,捶胸顿足。
“算计,都是算计,我说那老头为什么能够看着我破坏你钓上那个机缘,原来都是他的算计,他预料到我会走错这一步棋,从而赔上更多.......”他喃喃道。
夏泽看着歇斯底里的赵姓男子,默不作声,心中却渐渐了然,那个消散的金色德字,多半就是男人的本命字,而此前多半是犯了某种书院禁忌,因此那个金色文字便消散不见。
夏泽觉得好笑,怎么偏偏就是个德字呢,这金色字眼消失不见,说明那个男人,缺德?
不曾想远处仍旧在暗自神伤的男人,敏锐的察觉到了夏泽的笑意,勃然大怒道:“小子,你笑什么?”
夏泽摊了摊手,表示无可奈何。
男人怒道:“别得意,你的确是占了我很大的便宜,但是此时的我暂失没了本命文字制约,若是真的要出手打杀你,别人可拦不住。”
夏泽正要回嘴,忽见头顶一道金色霹雳,不偏不倚刚好砸落在赵姓君子身上,将他劈了个惨叫连连,全身焦黑。
夏泽目瞪口呆,回过头去,以目力远眺人群,发现众人似乎浑然不觉这道金色雷电的存在,要知道自己虽然留下了几张壶公符遮掩踪迹,但是像这样从外部劈落的金色雷电,怎么可能会神不知鬼不觉。
不过夏泽很快就想明白了,这道金色雷电,多半只是儒家书院内,对于书院君子之流言行的矫正责罚,只是不知道有什么效用。
赵姓君子口吐黑烟,从那道金色雷电之中走出,心虚的看了一眼夏泽,说道:“此前是我不对,赵壁在此,向这位小公子赔不是了。”
夏泽愈发觉得好笑,于是拱手抱拳回礼,但是还是留了个心眼,说道:“赵先生既然是儒家君子,自然不会是言而无信的人对吧?”
赵壁嘴角抽搐,心中滴血,但还是咬着牙说道:“那是自然,我会赔上一笔足以弥补你先前损失的赔偿。”
夏泽眉开眼笑,抱拳之时,愈发诚恳:“那晚辈夏泽在此,就先谢过前辈了。”
赵壁看着夏泽那副嘴脸,心中愈发觉得此人欠揍,不过他细细思量这个名字,于是震惊道:“你就是那个绝地通天的神道馈赠者夏泽?这样一来,你能打赢那个剑修,就说的通了。”
夏泽一脸愕然,难不成自己在绝地通天的那一刹那,就让许多人知晓了自己的踪迹?这可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这样一来,当初的选择,或许还是冲动了一些。
赵壁一眼看出夏泽心中疑惑,笑道:“不必担心,我之所以知晓你,是因为我身为儒家书院君子,对于九州之上的某些大变故,自然而然是能够迅速知道的,而你绝地通天,也并非百害而无一利,断绝此路之后,原本可以通过某个虚妄神通观望你的大能,便不能再继续观望你了。”
夏泽如获大赦,点了点头,拜谢赵壁。
赵壁叹了口气,苦笑道:“只是苦了我,一时半会想要找那个姓任的剑修麻烦,可能有些麻烦了。”
夏泽问道:“赵先生,这究竟是为何?”
赵壁摇了摇头:“众所周知,山上练气师之所以能够练气长生,道法无穷,就是因为能够调动天地灵气为己所用,区别只在于修为高低和能牵引灵气的多寡,而你们纯粹武夫则是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纯粹真气,孰强孰弱,只看武道底子打得扎不扎实,拳意深不深,能不能比天下其他武夫那一股拳意,深上一分。而我们书院贤人君子......”
说到这,赵壁略微停顿。
“我们书院君子亦是如此,似炼气士调动天地灵气,似你们纯粹武夫内练一口气,区别只在于,我们读书人,调动的是天地之力,是书上所学道理,比如先前与你问拳动用的多种文字神通。内练一口气,练的是浩然气,因此与炼气士武夫交手之时,出手更快,杀力更强,但与此同时,越受大道至理限制。”
夏泽听得出神,这一路走来,交手过的修士,武夫不计其数,其中不乏惊才绝艳之辈,但是像赵壁口中所说的书院君子的杀伐手段,还真是稀奇。
“我们读书人养浩然气,先要将一个熟读,要先饱读诗书,且先抛开道理对不对,通不通,先得知道天底下有这么个道理,而后就是区分,博览群书过后,将一个个道理,播种入心田,好似老农种地,一块块菜畦整齐划分。这之后,便是等待开花结果之后,真正的选择某种道理,明道,悟道,乃至于合道。”
“合道,赵先生,什么是合道?”夏泽追问道。
赵壁像是有些欣慰于夏泽的好奇,脸上逐渐有了几分笑颜:“天地周转,四季更迭,万物生发,万事万物皆有其道,皆有其理,使得岁月变迁,王朝兴衰,草木腐朽又开花结果,就好比是一条条清幽小径通往某个大道,我们读书人和炼气士一样,读书读到了某个层面,就会选择某个与自身大道契合的道理,持之以恒,从而迈向下一个前无古人的境界,视为合道。”
“因此我们读书人读书做事,不能心口不一,要知行合一,因此世上鲜有读书人能够炼出某个本命字,也正因我此前种种,冥冥之中才会受到某些观望的儒家圣人君子责罚,暂时失去了自身本命字。”
夏泽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赵壁原本松了口气,刚想要开始取出某件贮藏在方寸物之中的法器,开始给予夏泽补偿,却发现夏泽原本与自己拼拳之时,拳峰裸露白骨的伤势,竟然已经好了。
他瞠目结舌,一把抓起夏泽的手腕反复端详,差点没把一对狗眼瞪出来。
赵壁知道纯粹武夫体魄强横,更有某些灵丹妙药能够迅速愈合伤势,白骨生肉,但他奶奶的,纵使是天底下最强的六境纯粹武夫,这伤势愈合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夏泽只觉得有一股好似暖阳春风的舒适感,遍布心田。
赵壁缓缓松开手,长叹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夏泽,说道:“你这一路所经历的事情,比我想象中的要曲折得多,这一路走来,一定很累吧?”
夏泽怔了怔,忽然眼圈又红了,只是少年不愿意在人面前表现出软弱和委屈的一面,便抿着嘴。
赵壁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拍着少年的肩头,就好似想要拍去少年肩头的某些重担,又好似是对少年能够独自远行的勇气和坚韧的肯定。
只是很快,赵壁还是没忍住对着夏泽说道:“可以的话,我劝你九州任何一个地方你都去的,还是不要踏入龙胜洲,不要去什么烽火关。”
夏泽像是被人触碰了软肋,不解问道:“为何?”
赵壁摇了摇头:“涉及儒家某些演算天机的秘辛,我不好想你透露太多,只能说你若是踏入了龙胜洲,便会让你自己身陷险境,是前所未有,难以想象的险境,九死一生那种。”
未曾想夏泽却眼前一亮,固执地问道:“赵先生,九死一生,就代表我还是有一线生机的,对不对?”
赵壁被这固执的家伙气得不行,于是喝道:“你这一路是不是有些疑惑,明明自己已经绝地通天,散掉了那些个天道气运,可还是一路走狗屎运,对不对?先得了那三颗鲛珠不说,就连火属本命物,都让你轻易地收入囊中,对不对?你是不是也曾想不通?”
夏泽只觉得头皮发麻,便点了点头。
“我告诉你,因为你这一世早已被某些人铺好了路子,你只要按照这些人给你铺垫好的路子走下去,名望,修为,法宝应有尽有,可到最后,你最有可能沦为某些人的棋子,你将不会再是你,懂吗!你绝天通地,是可以短暂吸引不少机缘气运,但是最后也可能满盘皆输,让人赚得盆满钵满,你懂吗。”赵壁脸色惨白,甚至像是因为泄露天机承受着莫大的天道反扑,狰狞面容上七窍流血。
夏泽脸色煞白,可始终咬紧牙关。
“纵使是这样,还要去?”赵壁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夏泽点了点头。
赵壁此刻才是真正的无可奈何,但是渐渐地,又生出几分对少年的敬佩,问道:“身上可有写字的画笔?”
夏泽会心一笑,重重点头。
“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