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那我也走了,”
钱长江点完自己的那一百二十块钱,对一旁的程玉梅道,“嫂子,剩下的是你的了。”
程玉梅等钱长江走了,快速的把钱拢到了自己的手里,笑呵呵的点了起来,见李林伸手,便道,“干嘛?”
“给我二十块钱,你该不会让我空手回家吧?”
李林白了她一眼道。
这老娘们对钱笑的次数比对自己还多。
程玉梅道,“你带那么多钱干嘛?”
带回去孝敬公婆?
她才没贱到那个地步呢!
她公婆从来不拿她当人的。
李林道,“我一个大老爷们口袋揣二十块钱过分吗?”
“当人过分!”
程玉梅很肯定的道。
“那你给我多少?”
李林问道。
程玉梅犹豫了一下,递过去几张毛票,“五块钱,爱要不要!”
李林瞪眼睛道,“程玉梅,你这娘们别忘记了,这钱是谁挣的!
你不能只进不出吧?”
“大林,你别忘记了,俺这钱是替谁存的?”
程玉梅毫不示弱的道,“我这钱还不是替你三孩子存的?
说的好像是进俺口袋的似得。”
李林听见这话后,很是无奈的道,“那再加五块钱?”
“五块没有,五毛有。”
程玉梅又朝他伸出来的手心上放了五毛钱,然后把剩余的钱包进手绢里,说什么也不肯再拿了。
李林指着她道,“你这娘们够狠。”
他刚换好衣服,钱长江就对他道,“大林,我陪你回去。”
李林道,“你不用大老远的跟我回去受罪。”
钱长江道,“希同奎那小子你不熟,只有我能治他,我让他滚蛋,他就得立马滚蛋。”
“那成。”
李林想也没有想就同意了。
他现在口袋就几块钱,带着钱长江这个移动取款机出门,还是比较有底气的。
临出门前认真交代了李斌和李良哥俩两句话后,同钱长江和程百宽一起往家去。
到了大桥头,李林把两人喊住,“今天奢侈一把,坐客车。”
“听说要五毛钱呢。”
程百宽有点舍不得。
有这五毛钱在岔路口镇就可以买一斤肥油了,全家都吃得上。
李林笑道,“三伯,咱们这个观念得改改,时间才是钱,花钱节约时间,值当。”
他没有说替程百宽付钱这种话,这个执拗的中年人很要脸面。
明知道对方不会同意,还说这种话出来,就是恶心人了。
钱长江也道,“叔,我来县城这么多躺,还没坐过汽车呢,咱们今天就坐一趟吧,穷不了。”
说话间,一辆顶着煤气包的客车上桥了,钱长江正不知所措的时候,李林伸长了胳膊,咣当一声,震耳朵的刹车声。
“快点,快点!
都是死人啊,这么磨蹭。”
售票员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穿着一身蓝色的确良不耐烦的催促着打扮寒酸的三个人。
“来了来了。”
程百宽嗫喏的跟在李林和钱长江身后上了车。
他们刚上车,大车就咣当一声,再次启动,李林赶忙扶住没站稳的程百宽,吼道,“赶着投胎啊!开这么猛!”
他明知道是车况问题!
但是还是忍不住脾性骂了出来。
起码等他们上车站稳吧?
“哎,怎么说话呢!”
售票大姐第一个不乐意了。
李林指着她的鼻子道,“你要是欠揍,你吱一声!
谁他娘的惯的你们这些臭毛病!”
看着人高马大的李林,再看看一脸凶狠样子的钱长江,女人立马就胆怯了,此刻听见旁边的人道,“算了,算了.....’”
“一点小事,没有必要吵架.....”
听见这些劝架的话,女人这才找着了台阶,等三人坐下,才走过去道,“一人五毛钱,别想逃票!”
程百旺见李林掏钱,便道,“俺有钱。”
“那就各自给各自的。”
李林把五毛钱递给了售票员。
售票员接过他们的钱后,撕给了他们三人每人一张小纸片。
李林随手就扔到了地上。
程百宽却是小心翼翼的贴着胸口放着。
岔路口下车,太阳尚有余温。
三人在供销社买了点东西后,程百宽往陈家祠去,李林与钱长江就与他分开了。
一路上,钱长江欢欣雀跃,不过一会儿眉毛就拧了起来,“忘记给俺娘买眼药水了,她那眼睛一直不好。”
“大概是白内障,”
李林记得钱家老太太是这个病,因为没有及时治疗,最后眼睛就瞎了,这种情况在农村太常见了,“等差不多的时候,带到省城去看看,咱们县里没那个水平。”
钱长江叹气道,“那不知道要多少钱呢。”
“白内障啊?”
钱长江对这个不陌生,因为很多人都有这个病,“听说搞不好要做手术的。”
李林安慰道,“那就好好挣钱。”
李玉正蹲在门口的水渠里搓衣服,听见说话声,感觉好熟悉,等抬起头,发现是李林便高兴地道,“哥。”
“小玉洗衣服呢,”
钱长江跟李玉打完招呼后,对李林道,“那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就去喊我。”
“你先回家看看去吧。”
李林说完蹲到李玉身前,看着他面前那一大盆衣服,笑着道,“就你们三个人在家,怎么这么多衣服?”
李玉望了望身后的房子,低声道,“大姐和大姐夫也回来了。”
李林皱眉道,“不年不节的,他们回来干嘛?”
他们兄弟姐妹五人,最大的是姐姐李兰,比他大两岁。
他以前对这个大姐和对李进一样,总觉得是自己亲姐和亲弟,无私的付出。
她亲姐是个聪明人,执拗的人,一心要读书,坚决要逃离农村,不管唐桂花怎么打骂,都死活把初中读完了,然后考上了中专,成了十里八乡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唐桂花终于感觉到了脸上有光,而且听说毕业包分配,铁碗饭,再次“疼爱”起这个大姑娘,有求必应。
李林那会才十五六岁,也以有这么一个姐姐为骄傲。
经常走上一天路,背着个编织袋,去给在市里读书的大姐送口粮,送衣服,晚上回不来的话,就饿着肚子在桥洞里躺一晚上,天亮再回家。
后面大姐毕业分配在市里邮电局,成了真正的“公家人”。
他老娘对大姐的态度更不一样了,甚至都有点讨好的意味了。
所以,有了大姐的例子,老娘对李进的学习也格外的上心。
赔钱的闺女都可以读中专,端铁碗饭,她最疼爱的儿子,为什么不可以考大学做干部?
至于李林,小学都没读完,任何人都对他没指望,包括李林自己都是这个想法。
他觉得只要姐姐和弟弟有出息,他就很开心。
结果大姐和弟弟混出来后,不但没帮助过他,还有点瞧不上他!
他就不说了吧,他好歹是有儿子的,对他儿子和女儿好一点也可以吧?
李斌那会读书争气,直接考上了县一中,他那个好大姐啊,那会已经调到县邮电局当领导,离一中那么近,从来就没去瞧过一眼!
孩子连她家一碗水都没喝过啊!
他很生气。
后面,李斌高考填志愿,他又想请教身为已经是国家干部的亲弟弟,可惜弟弟不是出差就是开会,他亲自上门都没看到人影。
他就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逼迫儿子去考医生。
他自己当然也很可恶。
但是,他更生气姐姐和弟弟。
年龄大以后,他基本不与姐姐和弟弟来往了。
反倒是他向来不怎么关注的妹妹李玉,虽然婚姻不幸,但是依然对他很是妥帖,对他的几个孩子也很是疼爱。
所以啊,这兄弟姐妹的感情真的没道理。
“大姐夫要回县里来上班了,”
李玉捋了捋额头上的乱发,“大姐也想调回来呢,不知道能不能办成。”
“她们的事咱们别管,也管不着。”
李林决定了,这辈子不与她们发生交集,也不想发生交集。
“哥,要不你先回屋看看?大姐在屋里呢。”
李玉很是诧异。
以前要是大姐回来,最高兴的莫过于他大哥了,一定一蹦三尺高,怎么现在是这副态度呢?
李林白了她一眼道,“不看,有什么好看的?
我问你,阿娘是不是跟你开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