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着老远就能看到冒着滚滚白烟的窑厂烟囱,周边的田地已经被挖空了,与附近成片的绿色相比,显得像长在身上的脓疮。
一群妇女正在用木模打胚,见到他与钱长江,也没有多惊讶,毕竟见过好几次了。
李林故意把拖拉机开进里面,大声的对站在窑口的任援朝h喊道,“任厂长。”
“哎呦,大林,你这是鸟枪换炮了?”
任援朝带着他走到棚子底下,给他和钱长江散了烟。
“嘿,就这么个不像样的铁疙瘩,掏空了我全部家当不说,还借了不少,现在一屁股债,”
李林指着拖拉机笑着道,“任厂长,以后得赏口饭吃。”
“别,这话显得生分了,咱哥俩互相帮助,”
任援朝吐着烟圈道,“以后也得指望你多给咱们这窑厂多拉点生意呢。
你今天是来拉砖的,还是有旁的事?”
“现在不抽了,嘴巴发干,”
李林拒绝了他伸过来的火柴苗,“就是特意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帮得上的?”
任援朝想了想道,“韩山公社要盖学校,用的是咱们的砖,你要是有时间,可以帮着拉。”
“那这帐怎么开?”
李林没直接问多少钱,而是上来就问时候能结账。
“老规矩啊,到秋结,”
任援朝不以为意道,“你放心,差不了你的。”
“那可不中,我这一屁股饥荒,熬不到秋天啊。”
李林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不给现钱,还让他搭油钱?
没门!
做生意不赚钱不要紧,可也不能干赔钱买卖!
说白了,还是他信不过任援朝!
他讲情义,讲诚信,人家说不定拿他当冤大头呢,最后能赖就赖。
“快点,别磨洋工,一天天的,懒人屎尿多,”
任援朝对着几个砖堆底下休息的年轻人喊完,转头对李林道,“你看看我这千头万绪的,就不陪你们了。”
“有事你先忙,咱们就不耽误你了。”
李林等任援朝走后,带着钱长江开着拖拉机就回去了。
到平坦,而又没有河沟、险坡的路段后,李林把拖拉机停下,对坐在车帮上的钱长江道,“你来开试试。”
如果真开哧溜了,顶多就下秧田或者撞上杨树,没有什么危险性。
“中!”
钱长江没有一丁点犹豫,坐上驾驶位直接就开起来了。
“开慢一点。”
李林叮嘱完后,见他开的稳定,便放心大胆的躺在铺满茼蒿和茅草的车厢里,不自觉的就睡着了。
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到家了。
程玉梅埋怨道,“这么热的天,你也能睡得着。”
“大林,我这技术不错吧?”
第一次上路,还跑这么远距离,钱长江很是兴奋。
李林揉着眼圈道,“过桥拐弯的时候没困难吧?”
钱长江道,“开始拐的有点大,又重新挂了倒挡,这才拐过来的。”
“不错,会灵活运用了。”
李林的话音刚落,拖拉机再次咚咚响起来了,程家哥几个加上吴本顺开始练车。
钱长江也赶忙跑过去,大声道,“你们等一下,我看看水箱要不要加水。”
跑到车头前看了一眼,然后又腾腾跑进去屋,提了一桶水,一股脑全浇到了车头上。
李林很是欣慰,这长江终于有点进步了。
今天又是一无所获。
李林晚上吃饭都不怎么香!
第二天,同钱长江继续去蹲街,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是开拖拉机去的,木板用铁丝绑在车帮子上,另外还加了一块“运输”的板子,人家一看就知道他们有拖拉机。
大街上不时走过一两个小姑娘,有个子高挑的,有皮肤细嫩的,有笑的勾魂的,钱长江眼睛都看直了。
“注意擦擦口水,别让人笑话。”
李林忍不住吐槽道。
“嘿嘿......”
钱长江一边笑着一边用脖子上的毛巾擦嘴巴。
“以后哥给你开个ktv,让你做经理。”
李林豪气的道。
“啥?”
钱长江没明白。
“就是.....”
李林一时间也不知道咋解释,想了半晌才道,“就是专门唱歌跳舞的地方,还能喝酒,里面有很多年轻漂亮姑娘,男人都喜欢去。”
“你让我去做龟公?”
钱长江眼睛瞪的老大,显得非常的不高兴。
“嗯?”
这脑回路让李林有点发懵。
“我可是你兄弟!”
钱长江不忿的道。
“你不是我兄弟,我还不乐意给你开ktv呢。”
李林知道解释不通,也懒得解释了。
这就叫隔阂!
说话间,走过来一个穿着白色短袖褂子的中年人,上面口袋还插着一根钢笔,踩着黑色皮鞋绕着拖拉机走了一圈,然后问,“你们有单位没有?”
“有,有!”
李林赶忙把他口袋里那张盖有土地营公章的证明拿了出来,递给中年人道,“我们是土地营窑厂运输服务部的。”
“那跟我走吧。”
中年人随意扫了一眼那张薄纸后,又扔给了李林,然后骑上自行车,先走在了前面。
李林开着拖拉机就跟在了后面。
到了地方,李林发现,居然是油脂厂,帮着往码头送菜籽油。
他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这种好事还能落到他们头上?
县里可是有专门的汽车公司的!
“金科长,”
李林亲自替他点着了烟,笑着问道,“我记得咱们油脂厂的货一直是运输公司拉的。”
“现在汽车公司运力紧张,要不然你以为能轮得到你?”
金科长一脸不屑的道,“你小子算是踩了狗屎运咯。”
“那这钱是怎么结的?”
县里的油脂厂和棉纺厂等国营企业,都属于秋后的蚂蚱蹦跶不长的,李林依然不会给他们拖欠的机会。
否则宁愿在家睡大觉。
“我们这么大企业,还能差你这三瓜两枣?”
金科长满脸的不悦。
“我没那个意思,”
李林笑着道,“我们也是集体企业,我这对不清楚账,回去了也没法跟村里人交代,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有私心呢。”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勾当,”
金科长再次扫了他一眼,“马勒戈,爱干不干,不干有的是人。”
“娘的,就凭你这话,容易挨揍知道不?”
李林同样冷哼一声。
“你想干什么?”
金科长见李林上前,吓得往后一退。
“没别的意思,就是让你以后说话小心一点。”
李林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