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车室里挤的满满当当的全是人,椅子不够,许多人就把手里的铺盖扔地上,直接在上面躺着或者坐着。
钱长江拿着手里的帽子一边扇风一边感慨道,“这人可真多啊。”
“把帽子带上,你这光头容易吓着人,”
李林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又对提着编织袋的李进和丁正等人道,“等会跟着我,机灵一点,不然挤不上车。”
李进重重点头道,“我知道了。”
“大林哥,你放心,我们一定跟紧你不会丢的。”
丁正第一次出远门,显得很慌张。
李林拍拍他的肩膀,“不怕,”
然后转过头道,“你在最后面,有不开眼的,乱伸手的,警告两句就行,不要动手打人。”
如果是平时,李林谁都不惯着,可是今天出门,手里提着的全是现金,要是闹出点事情,公安查包,他们这钱解释不清楚。
就是解释清楚了,最后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所以,真遇到事情了,还是收着一点好。
“放心吧,大林,你之前交代的,我全记着呢!”
钱长江拍着胸脯道。
李林正要交代什么,突然发现地上蹲着的那些人开始往进站口移动了,他看了一眼手表,手一挥,“进站了,跟上!”
他们买的五张票都是硬座,不怕进去了没地方坐。
怕就不怕挤不进去!
人太多了!
而且,大多数人扛着大包小包,光是行李堆的都让人没下脚地方!
要趁着人少、行李少的时候,赶紧把自己屁股坐稳了。
他提着大包,率先极进了进站口的队伍,等进站铁栏杆一开,他就毫不客气的挤在了最前面。
排队?
谁遵守规则,谁是傻子!
进了站台后,一把扯住已经被人群裹挟到前面的李进,大声吼道,“袋子给我,自己挤上车。”
说完,又回过头,推了一把丁正和马亮,最后才好钱长江仗着高大的身材上了车。
找到座位后,看着从窗外边上爬进来的一个个人头,他不但没急着坐下,反而还帮着一个个拖了进来,“站稳了,别踩我椅子。”
“谢谢老表......”
“谢谢大哥.....”
“......”
感谢的话语络绎不绝。
钱长江见此,也没闲着,要过去帮忙,结果人家一看他这脸,行李塞进来一半了,又赶忙给拖了回去,从别的窗口爬进来了。
“娘的,不识好人心。”
钱长江气结。
“二哥,人挺多的。”
马亮想笑又没敢笑。
“开学了,人能不多嘛,你看全是学生脸。”
钱长江没好气的道。
李林望着车厢里一张张年轻的,热情洋溢的脸,感慨道,“如果不出意外,他们都不会来了。”
出生就是为了离开。
人生最大的悲哀。
随着车站铃铛声响起,车门关了。
车厢里到处是人,过道上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甚至厕所里面都站着几个人。
火车一路北上。
渴了就喝点水,饿了就嚼两口馍,就这样第二天中午到站。
下车后,李林带头走在前面,连路牌都不用看,钱长江等人都非常诧异,这李林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呢?
不过,他们也没机会发出疑问,只能快速的跟上李林的脚步。
李林站在开阔的站前广场,来来往往的人群,穿着基本都是灰色、黑色、白色,很少有鲜艳的衣着,也很少有胖子。
眯缝着眼睛看着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的松下电器广告,“到了。”
“这里可真大!”
已经基本跑遍省内大小城市的钱长江,此刻第一次进首都,也跟丁正和马亮等人一样兴奋。
“好多人!”
李进忍不住道。
“走了。”
李林把手里编织袋,直接扔进旁边的一辆三轮车里,“师傅,知道石油化工学校在哪里吧?”
蹬三轮的是个老头子,他皱眉想了半晌,然后摇头道,“这个我真没去过,你提个醒?”
李林道,“燕山。”
“那老远地方了,”
老头子摆手道,“我累死了,也蹬不到那里。”
“那咱们先去大栅栏。”
李林也很理解,此刻燕山还叫燕山区,房山还叫房山县!
偏的不能再偏的地方!
都快到河北了!
因此他更认定李进这考的不是什么好学校了。
说完又指着凑过来的另一辆三轮车对钱长江道,“你跟丁正坐那辆。”
五个人坐着两辆三轮车,汇入了浩浩荡荡的自行车大军。
到了大栅栏,李林看到一处招待所,直接让窝脖子停了下来。
“师傅,辛苦了。”
李林没等他们开口,给一人丢下一块钱,就领着人进了招待所。
已经快入秋,蚊子苍蝇,基本都没有。
招待所里面,一个扎着麻花辫子的圆脸姑娘却拿着苍蝇拍在百无聊赖的挥着苍蝇拍,接过李林递过来的介绍信后,才缓缓抬起头,对着每个人打量了一眼。
“二楼,别乱动东西,坏了自己东西照价赔偿。”
李林接过钥匙,一句话没多说,直接上楼。
两间房,四张床。
丁正和马亮骨架小,他俩挤一张床,剩下三个人一人一张。
圆脸姑娘送过来两个暖水瓶,马亮接过来,从包里找出来茶叶,替李林泡了茶,然后道,“大哥,我看了,旁边是水房,毛巾、胰子我都拿出来了,我给你搓个背吧。”
李林吹拂着漂浮着的茶叶,漫不经心的道,“你们先去洗你们的,洗完了咱们去垫垫肚子,然后回来睡觉。”
“管。”
钱长江没废话,带头进了旁边的水房。
李林看了一眼旁边的李进,“你别愣着了,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我送你去学校,不耽误你。”
“我不着急的。”
李进嘴上是这么说,但是还是长松了一口气。
明天去学校,也不算太晚的。
众人冲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后,包塞进床底下,门锁紧,出门吃了一顿烤鸭。
“这烤鸭这么贵啊,居然要二十块钱!”
钱长江如今也小有身家了,平时里老周家饭店吃个百十块钱眼睛都不眨的。
但是,两只鸭子,几张面饼吃掉二十块钱,还是让他不禁乍舌。
不划算!
“花钱容易,意味着挣钱也容易!”
李林对全聚德鸭子是一点都喜欢不起来,但是,钱长江这些人都是第一次进京,李林还是带他们吃了一顿,回了老家也有点吹嘘的资本。
不然回头人家问,进首都吃了什么,一问三不知,就有点丢人了。
吃饱喝足,回到招待所,一觉睡到天亮。
眼前首都没有黄虫出租车,李林送李进去学校,只能公交车转中巴车,然后一路打听到李进的学校,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
学校门口吃了两张饼子,李林等他宿舍床铺安排妥当,丢下五百块钱,“记住了,咱不惹事,也不怕事,搞不定的,打电话去家里的邮局,我就知道了,来给你撑场面。”
说完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哥,我知道了。”
李进站在宿舍楼门口,看着李林逐渐远去的身影,泪眼滂沱。
太阳落山。
钱长江蹲在招待所门口,看着从公交车上跳下来的人影,赶忙迎过去道,“大林,那学校也太远了吧,现在才回来。”
“他们人呢?”
李林笑着道,“先吃晚饭去。”
他这跑了一天,吃的全是饼子,肚子都饿瘪了。
找了一处私人饭馆子,吃好饭回去一躺,睁开眼刷牙洗脸,李林让丁正和马亮在招待所留守,自己带着钱长江往附近的茶棚去。
首都的老城区很小,建国以后,天南地北的人涌进来,住的地方不够,见缝插针建了许多家属院、大杂院,后来实在不够用,连老城墙都拆了。
不管电影、抖音里怎么吹大院子弟,他大老林是知道的,真有本事的,不会住里面,起码是独门独院或者联体楼。
他以前跟人给领导家修过锅炉房,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排面。
不过,他没有鄙夷的资格,再这么样,能有首都城市户口,就已经是人上人了。
至于首都乡下,现在跟中国别的农村没有太大区别,大冬天的,零下十几度,一样旱厕里受罪撂屎橛子,吃上顿愁下顿。
除非跟秦淮茹一样,能嫁进城里,吃商品粮。
“大林,咱们早上不是刚喝完茶吗?”
钱长江随着李林进了茶棚,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很是不解。
花钱喝茶?
这不是脑子有坑吗?
自己在家里泡,他不香吗?
李林把茶碗推到他面前,“喝你的茶,别多说话。”
茶馆里聚集着三教九流,有遛鸟的,有接瓦匠活的,有三只手,也有倒爷,当然也少不了那些拉房纤的,眼前还没有房产经纪,李林只能从这些人手里找房源。
在没有互联网,文盲率高的时代,茶馆就是信息集散地。
“好吧,听你的。”
钱长江端起茶碗,灌了一口后,苦着脸道,“这全大茶梗呢,没得喝。”
“你啊,现在还挑剔上了,凑合着喝吧。”
李林随手点着了一根烟,吐着烟圈四处张望。
等了一会,眼睛直接盯着一个戴着羊毛毡帽、穿着对开褂子的老头。
“有房?”
李林走过去,开门见山。
“买还是租?”
老头子正了正头上的帽子。
“借一步说话,”
李林走到茶棚外面,等老头子到跟前,便接着道,“你也不用淌我底,我就直接跟你说实话,老城区以内,你有多少房子,我买多少,不怕贵,就怕不好。”
“这.....”
老头子还在迟疑间,发现手里已经多了一叠钱,粗略一估摸,大概有一百块钱,“老弟,你局气!
我也不多说了!
你现在跟我走?”
“现在看!”
李林冲着钱长江招招手,跟在了老头子身后。
左拐右拐,最后在一处宅院门口停下来,老头子从腰间掏出来钥匙,打开门口后,带着李林绕了一圈,“这是两进房子,独门独院,全是杨柳木,刚发还给房主,房主还没来得及住,儿子要急着出国,差钱,要不然都不能卖.....”
“多少钱?”
李林直接打断他的话。
“两千块。”
老头子犹豫了一下道。
“有产证没有?”
“价钱谈妥了,去房管所就能过户。”
“买了!”
李林大声道。
“........”
老头子愕然,这不还个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