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诧异的道，“你怎么来了？”
他本来还好奇汪付善怎么摸过来的，结果看到汪付善旁边的唐吉祥就明白过来了。
眼前这处小院还是唐吉祥帮着找的呢。
自然知道这里的位置。
汪付善笑着道，“我刚好在市里办事，就让老唐带我来你们这里看看。”
李林道，“货站那边看了？”
汪付善点点头道，“看了，场子不小，有搞头，等过些日子，我直接让他们来你们这个货运站提货，就像你之前说的，我人不露面，你可以帮我代收货款是吧？”
李林笑着道，“汪哥，只要你信得过我，不怕我拿钱跑人就成。”
代收货款也是一个增加营收的方式，李林没有理由不做。
汪付善道，“你要舍得跑才管啊，为了咱们那点货款，丢这么大家业。”
“你跟人提前说好，钱给我了，我给你算的明明白白，”
李林望了一眼厨房，然后道，“你俩中午不嫌弃，咱们就在家对付一口，就不下馆子了。”
“猪肉粉条，进院子就闻着味了，再往前面几年，这过年都不一定能吃得上，”
唐吉祥嗅嗅鼻子道，“嗯，真香，你现在赶我走我都不走了。”
帮着钱长江把桌子抬头院子里后，接着又冲厨房喊道，“丁正，不要炖时间太长，烂了没咬头。”
“知道了。”
丁正回应道。
中午一盆猪肉粉条，一盘炒白菜，一盘辣椒鸡蛋，几个人不费力气就给吃了个精光。
吃饱后，李林挨个散了一圈烟后，对着唐吉祥道，“唐哥，这市里你熟，能不能帮我介绍个会计？”
一旦货运站正式运营，涉及到的的支出和收入科目就多了，就他这个文化水平，肯定玩不转，至于钱长江，更不用说了！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是挂靠在集体企业下的法人单位，要缴税的！
这个账目要是理不清楚，以后全是麻烦。
唐吉祥沉吟了一下道，“这可不好找啊，你先说说你要找什么样的？”
李林道，“业务能力一般就行，主要是这人要靠谱。”
“你也知道的，这能做会计的，至少都是中专毕业，很难得的人才，不好找，”
唐吉祥话锋一转，随即又道，“除非找个退休的或者兼职。”
“兼职的也行。”
李林眼前一亮。
唐吉祥道，“皮革厂的那个会计，上次你去交租金的时候，你也见过，还有印象没有？”
“四十来岁的大姐，挺和气的一个人。”
李林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要是她乐意，那也挺好的。”
“她虽然是皮革厂会计，可自己都给自己发出来工资，天天在家荒着呢，家里两个儿子，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愁的不行，听说都要出去摆摊卖凉皮了，”
唐吉祥站起身道，“她家就住皮革厂家属院，离这里没多远，我去跟她招呼一声，应该没什么问题。”
李林想了想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那最好不过了，”
唐吉祥也没客气，直接道，“我就怕她拉不下脸，你亲自去，显得你有诚意，不用多费周折了。”
皮革厂家属院离李林租住的小院二里地不到，唐吉祥骑自行车，李林坐在后座，不到一会就到了。
李林提着特意买的两瓶罐头、两袋子麦乳精，跟在唐吉祥身后，进了家属院。
李林道，“你来过她家？”
唐吉祥道，“她男人方劲是染料厂销售科的，经常在咱招待所招待客户，有两次我还来帮他讨过几次东西。”
说话间就停在了一处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清了下嗓子后，咣咣拍起了门。
“谁啊？”
里面传出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唐吉祥。”
咯吱一声，里面的木门打开了，出现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个子不高，齐耳短发，透过铁门的缝隙，眯缝着眼睛看了一眼唐吉祥后，爽朗的笑道，“唐经理，这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请进，请进，咱们家老方刚好在家。”
推开铁门后，看到唐吉祥身后的李林，倒是愣了一下。
李林笑着道，“秦会计，这么快就忘了，记不得我了？”
“那不能！”
秦会计笑呵呵的道，“你是货站的李老板，那不能忘得，快进来坐。”
对于李林，她的印象太深了！
眼前市里也放开了，鼓励私营，也有不少有钱的。
但是一次性能拿出十来万投资，并且拥有这么多大解放的老板可不多！
让开身子，等两人坐下后，扯着嗓子喊道，“老方，来客人了，出来。”
“秦会计，别忙，我们刚刚喝完茶，不渴的。”
唐吉祥拦住要去倒茶的秦会计，但是还是没拦住。
“老唐，稀客啊。”
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高个子男人，国字脸，顶着最流行的二八分，拿起桌子上的烟，给两人各自递了一根。
唐吉祥把李林做了一番介绍后，接着道，“今天不是休息日吧，你们销售科什么时候这么闲了？”
放劲叹气道，“都快跟皮革厂都差不多了，能不闲嘛。”
“不至于吧？
我们给有些厂子拉货，那车队都排的很长，有时候还没货。”
李林很是不理解，眼前还没到供大于需的时候啊，物资依然紧缺！
因为价格双轨制，只要企业完成了计划内生产任务，就能开足马力生产计划外产品，就这供不应求，日子过得相当滋润，连带着那些倒爷都跟着赚的盆满钵满。
怎么厂子就活不下去呢？
包括首都，许多厂子也存在这个情况！
“哎，那也得看什么企业，比如这钢铁厂，钢铁供应不足，只要有条子，往外面一倒，当天就能成万元户，”
方劲忍不住叹气道，“还有，你做运输，你知道的，这柴油多难搞啊，紧俏着呢。
至于棉匹，服装这些东西，现在不但不要票了，只要给钱，你想要多少，那帮子小蛮子就能给你生产多少，国营棉纺厂、服装厂东西卖不出去，仓库堆满，都快被私营厂挤兑的差不多了。”
说完指着她老婆道，“你看，她们那个皮革厂不就是例子嘛。”
李林道，“服装这些有缝纫机就能做，可你们这个染料，好歹是有技术含量的，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吧？”
“那是当然，当初咱们厂前后可是投资了上千万，有些设备还是进口的，”
方劲傲然的说完，脑袋又接着耷拉了下来，“，可那些小作坊，用的是淘汰设备，没有一丁点的生产安全规范，甚至除尘、脱硫、排污设备都没有，做出来的产品，也大多数是不合格的！
染出来的布匹普遍脱色。
可谁让他们做的便宜呢！
只要便宜，就有人肯买。”
说到这里不禁气结。
唐吉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难怪我说现在衣服质量越来越差了呢。”
众人又闲聊了一会，方劲才问道，“你们这是有事？”
唐吉祥道，“我们这次是来找秦会计的。”
“是皮革厂的事情吧，这个可不是我一个会计能说得上话的。”
秦会计笑着道。
李林道，“秦会计，我这次特意过来，是想请你做我们货运站的会计。”
“做你们的会计？”
她明显犹豫了一下。
皮革厂眼前经营困难，可好歹是国营企业，铁碗饭。
即使将来皮革厂真的倒闭了，国家也不会不管她们。
她怎么可能去给一个暴发户打工呢？
不稳当！
“你误会了，没有让你从皮革厂离职的意思。
我是这么想的，皮革厂你那边是闲着的，而我们货运站也不是太忙，就想请你利用闲暇时间去给我们做个账。”
李林毫不在意她这种态度，毕竟这种才是正常的！
哪怕是再过四十年也是一样，年轻人抢破脑袋往国企钻！
只有进国企才能享受到咱们社会制度优越性。
“可咱们毕竟是有单位的，我还是会计，这传出去的话.....”
她有点担心自己的名声。
“秦会计，只要你同意，我一个月给这个数。”
李林伸出两根手指，没有再多说。
“二十？”
她明显动心了。
她在单位，工资即使足额发，一个月也才二十七块二！
“不是。”
李林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
两块？
秦会计心凉了。
太看不起人了！
她还不如出去摆摊卖凉皮呢。
“是两百！”
李林笑着道。
“两百？”
两口子都被惊着了。
秦会计道，“李老板，你可不能开这种玩笑。”
“你看我像开玩笑的人吗？”
改革开放，人才倒挂的趋势愈发明显了，搞导弹的甚至不如卖茶叶赚的多。
李林其实完全没有必要给这么多工资的。
但是，对于经历过新时代的人来说，知道这种现象只是短暂的。
有文化，有技术的知识分子，早晚会下海斩头露角的。
他一开始要是小气了，肯定留不住人。
为了长远发展，他决定一开始就给“高薪”，提前把她们给“腐化”了，不要被外面的花花世界给迷住，最后产生了不该有的“斗志”。
最重要的是，李林这算是千金买马骨，把秦会计当做标杆，让别人都知道，他大老林不是小气的，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才朝他聚拢。
不然只靠他和钱长江这帮子小学没毕业的大老粗，能走多远？
“李老板，你现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跟你直接去货运站！”
秦会计激动的无以复加。
这货运站一个月工资都快抵得上他在皮革厂一年了！
“不用，这么着急，明天你去货运站找我就成。”
李林满意的笑了，站起身后，被两口子殷勤的送到了家属院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