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进办公室，她就立马帮着搬椅子，等屁股坐稳了，看杯里没水了，急忙续上。
李林进饭店吃饭，她帮着倒酒，进仓库帮着提醒脚下。
唯一学不来的就是，像何大宏那样，看到老板屁股有灰帮着拍。
她还是个未婚小姑娘呢，做这种事情多丢人啊。
要是让她老子知道了，会被打死的，太不知捡点了。
李林接过黄颖手里的茶杯道，“他能不高兴嘛，他们这皮革厂本来是要倒闭的，老子现在给改成了自选超市，每天都是大几千进账。”
他这货运站开起来以后，货品种类繁杂，要什么有什么。
有生意头脑的，不等汪付善、常开盛这些二道贩子把货拉走，就提前跑了过来，哪怕是花高价，也要先落到自己手里。
甚至是一些个人，图便宜，也进来挑挑拣拣。
做生意的商贩，大批量拿货，李林代收款，能接受，可是那些个人客户，今天一个平底锅，明天一个铅笔，李林烦不胜烦，可又不能拒绝，得罪人。
皮革厂入不敷出，工人工资发不出来，三间大厂房一直就这么空着。
李林觉得任功勋这个人还可以，跟他商量了一下把皮革厂改成大型自选超市。
任功勋也算是有魄力的，直接跟商业局领导申请了，死马当活马医，结果还真成了。
小偷小摸的肯定少不了。
但是依然赚钱。
一年纯利润至少是五十万打底！
要知道，省内的扛把子企业郑汽，经过改制后，纯利润也就几十万！
如果不出意外，这地区皮革厂，将来是1984年度省先进企业，任功勋少说也能落个“个人记一等功”。
李林虽然没参股，可身为中间商，要赚差价的。
任功勋觉着欠着李林人情，去年去郑汽买大卡车，一次性帮着做了四十万的贷款。
如果李林自己还不上，两家的情义也就到头了。
“那老小子太不是个玩意了，”
钱长江不满的道，“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早就想揍他了。”
“你啊，收着点脾气，别都按照自己性子来，他人呢，还是不错的，”
李林白了他一眼，“你忘了，你刚刚给我喝的龙井，还是人家上次带来的。”
“那倒是也是。”
钱长江挠头。
李林也没有再多说，跟着黄颖身后，直接上了办公室的二楼，还没进门，就看到了迎在门口的任功勋。
个子不高，一米六五左右，一张老实巴交的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总是穿件有点皱的白色衬衫，此刻外面披着一件绿色军大衣，黑色皮鞋，一件毛衣都没有。
典型的要风度不要温度。
知识分子的臭毛病。
“大林，我昨个就来过一趟了，没看见你人。”
“不好意思，太忙，本来想下午去你那蹭顿饭的，想不到，你现在就来了，”
李林客气的把任功勋拉到了旁边的椅子上，不用他吩咐，黄颖就自觉的给两人一人换了杯新茶，“领导，你有什么事，尽管说，你知道我的，做事绝对不含糊。”
“你这人，都给你说多少次了，咱们是兄弟，”
任功勋责怪道，“你说这些话，太见外了。”
“中，老哥，有什么话，你直接说。”
河南口音中，如果说林州方言是奇葩，信阳方言更是奇葩中的奇葩，那跟濮阳口音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
甚至什么灵宝口音、台前话，与之相比都弱爆了。
任功勋老家就是这旮旯的，李林每次跟他说话都特别累，说信阳话吧，他听的勉强，听他说吧，一张嘴，舌头绕里面，来回转圈，含糊不清，烫嘴。
说的啥子哟！
谁听了谁发懵。
这是正经河南人吗？
有时候李林真不愿意和他说话，累。
“老弟，哥哥我也不卖关子了，”
任功勋搓了搓冻得有点发僵的手后，端起来了茶杯，笑着道，“上次我听了你对我说的发展思路，我觉得大有可为。
我准备去海宁制革厂取取经，那里毕竟是全国实力最雄厚的制革企业。”
“老哥，”
李林很是认真的道，“你们这个厂的技术水平不算差，甚至能够达到出口标准的。
差的是销路。
你要是能搭上省土特产公司的路子，或者能参加广交会，你这厂子就活了。”
他觉得他之前跟任功勋说的话全是白说了。
这家伙还是没听明白意思。
他现在对这些老牌大学生都带点鄙视了！
全国许多企业，不管是生产衣服的、化妆品的、皮革的，技术水平都差不多。
哪怕是医药化工呢?
谁也不比谁高明多少？
最大的差别就是，是不是计划内企业，是不是保供企业、是不是第六个五年计划重点企业。
这些企业都是完整产业链中的重要一环，国家宁愿赔钱，都是要养着的。
如果不是，那就躺平吧。
再努力，也没用。
像皮革厂这种，有幼儿园，有医院，有食堂，全是不产生任何经济效益的累赘。
甚至职工生病，也得全部报销。
现在走内销也许能侥幸挣大钱，可是能不能熬到九十年代企业改制，丢包袱，还是未知数。
最保险办法就是走出口创汇，成为重点企业。
“我有个同学倒是在土特产公司，多少年没联系了，直接去找，挺不好意思的......”
任功勋很是为难。
“你啊，是想的太多，死要面子活受罪，”
李林忍不住下了猛料，“自选超市现在看着是不错，可才安排多少人?
三十几个撑死了！
你们厂可是有三百多人！
那么多人在家闲着呢。
据说上个月，还有个老爷子，得病没钱治，儿女直接抬着床去你们厂门口呢。”
“哎.......”
任功勋的脑袋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
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愁得慌
自选超市确实没少赚，但是用钱的地方太多了，补发工人工资，还银行债务。
特别是工人生病，退休职工的医药费每个月也是一大笔支出！
全是负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