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晋第二天出门时,在家门口又遇见了颜司卓安排送他回家的那个人。
他是有印象的。就是这个人,那次在薛成易的宴会里跟踪他。
如果照权芮的说法,应该跟了不止一次。
王晋走上前,那人立刻下了车,恭敬道,“王总,少爷让我这段时间都来接您上下班。”
“他呢。”
“他。。”那人为难道,“和ade有些事没谈妥,可能暂时就。。”
王晋明白了,“其实你不用来接我,太麻烦你了。”
“不不,这是我的工作,”那人替他拉开车门,“您请。”
王晋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上了车。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我吗,”那人愣了愣,笑道,“您叫我小杨就行。”
“我记住了,”王晋看向窗外,许久,他轻声道,“我不希望你工作那么辛苦。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杨先是懵了懵,随后脸色一讪。
他低声赧道,“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是少爷他不放心才让我。。”
“我不喜欢那样,”王晋说,“如果你继续,以后就不用来接我了。”
小杨叹了口气,“知道了。”
想了想,他没忍住补充道,“其实少爷真的不是不相信你,他不放心的是权。。”
王晋头向后靠去,闭上了眼。
小杨识趣地闭了嘴。
在距离公司大门还有一段距离时,小杨猛地刹住了车。
王晋睁开眼。
他看见公司门口聚集了很多记者和群众,嘈杂声一片,保安难以招架。
王晋皱眉,拿起手机打给了助理,“门口怎么回事。”
“对不起王总,形势可能比我们预估得还要严重,”小谢急道,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压低声音,“早上公司门没开的时候,那群记者就到了,跟蹲了一晚上似的。张经理怕强赶人反而更加影响您的声誉,现在困在办公室里联络警察。”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她顿了顿,犹豫道,“从昨天开始被打爆的电话,今天收到了更多要和我们解约的企业。他们说严重质疑我们的企业文化和。。”
她艰难道,“和您的职业道德。。”
“现在公司里人心惶惶,行政部和人事处已经交了好多份辞呈,我怕这样下去。。”
王晋透过车窗,看着外面吵嚷成一片,心神疲惫,“做好你的事就行,我马上到办公室。”
挂了电话,他推开车门,“我走了,你回去看看你家少爷。”
“王总,”小杨解下安全带,“我陪您进去吧,现在这样,您怎么进去啊。。”
“没事,我自己处理,”王晋自顾下了车。
小杨赶紧跟了过去。
王晋走向公司大门,那群记者中不知谁嚷嚷了一句,“不就是他吗!”
一时,人潮汹涌地朝他挤了过去。
五颜六色的话筒恨不得直接戳到他的脸上,“王先生,网上说您和颜女士只是形婚,您其实是同性恋,既然如此您当初为何选择结婚和要小孩?”
“新闻还说你家暴,对妻子和孩子不管不问,留女人一个人养家,针对这种言论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王先生在家庭关系上处理成这样,被岳父直接控诉,是否因为过分专注事业呢。”
“王先生事业做的这么好,为什么连妻儿的生活都不愿帮助,难道是有难言之隐,钱用在了其他地方?”
。。。。
王晋咬着牙,强撑着往前走,他被闪光灯照的睁不开眼,他强迫自己忽略那些质疑,他第一次面临这种曝光,就好像脸面被无数双脚践踏在地上。
记者的情绪没有因为他的沉默而缓和,相反,他们认为这是一种默认,从而变本加厉,每个人的嘴巴像上了发条似的咂咂作祟,每个人的眼里泛着光彩,或惊讶,或嘲讽,或嗤之以鼻,或戏谑。
众生百态,终也有千人一面。尤其是释放殊途同归的恶意时。
突然,一声撞击,王晋身子一顿,一时头晕眼花。
耳畔细碎的低呼和嘀咕声,一块砖头带着残缺掉落在他的脚下。
额角有些温热的液体淌了下来,王晋拿手指触了触,满手的血。
那个向他抛砖头的人埋在群堆里大声叫骂,“同性恋,家暴,不要脸!”
那声辱骂就像给群众提供了一个新的乐趣,甚至连记者都开始混在里面,对着王晋指指点点,
“有本事做没本事当,败类!”
“就是,他老婆可真倒霉,怎么会看上这种人。”
“所以说嘛,空有副皮囊有个屁用,长得像模像样,没想到做的都不是人事儿。”
“你说一女人带俩孩子,这得多不容易啊,他既然这么狠心,干嘛要和人家生孩子啊。”
“我估计啊,生孩子也是他逼的,就他这种人,还妄想给自己留子孙后代?干脆提前替自己烧把纸钱得了。”
“就是啊,所有家暴的都得去死!”
“对,还有同性恋,听说他们这种人,私生活特别不检点,我要他老婆,我早就嫌他脏了。”
。。。。
小杨好不容易从人群挤到前面去,气得眼睛都红了,“你们胡说八道!那些新闻都是假的!都是造谣!你们有没有脑子!”
他看着王晋额头上的血迹,搀住他的胳膊,“我送你去医院。”
王晋把他的手扒开,头上火辣辣的疼他已经感觉不到,他只觉得心脏被挖的空荡荡的,反倒被辱骂灌满。
他不是一个会计较别人看法的人,可是他受不了被冤枉,任何人都受不了。
人群里依旧吵骂不断,“说我们造谣?那他倒是解释啊,解释给我们大伙听啊!”
“对啊,你说啊。”
“说啊。”
。。。。。
王晋闭了下眼,抬起腿继续走,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原来是还没有经历过更多的风雨。他当做是上天又一次在考验他,考验他能否挺过风波。
他想问,如果他挺过去了,能不能把颜司卓重新还给他。
王晋咬紧了嘴唇,鼻翼微微颤抖。
这时,人群里传来一声哀叫,刚才向王晋扔砖头的那个人被生生提起来,紧接着,狠狠地从人堆里甩了出去。
众人吓得面面相觑,竟自动退出一条道来。
王晋觉得头越来越晕,他努力睁大了眼,却腿一软,整个人不住往前倾。
一双有力的手臂把他拽了回来,他感觉自己靠进一个人的怀抱,那人紧紧地搂着他,同时拿出手帕扶着他的额头,帮他止血。
颜司卓。。
王晋鼻子一酸,下意识抬起脸,看见的,是权芮紧锁的眉头,眼里满是心疼。
王晋怔住了,嚅了嚅嘴唇,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我操你大爷的敢打老子!”那个扔砖头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颤颤巍巍站起来,冲着权芮抡起拳头,“小白脸。。”
权芮都不带回头,腾出右手直接拧着他的胳膊反方向一扭,那人手立刻脱臼,权芮又一腿将他踢倒在地,最后,他拾起那块砖头,快准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那人痛叫一声,鼻子嘴巴全都冒了血,眼睛里也进了石子,闭着眼睛一阵在地上乱摸,“王八蛋!”
群众一时都被震住,看着权芮低声议论,却又不敢像刚才那样大放厥词。
倒是记者们的眼睛更亮了,
“搞了半天他俩是一对啊,原来这就是那个小三,啧啧,挺强悍的嘛。”
“就是啊,你说,他们这,谁包养谁啊。”
小杨看着权芮,脸色一变。
不一会儿,警车的鸣笛声响起,大伙一听就敏感,慢慢地,稀稀拉拉退散了。
那群牛皮糖似的记者还赖在那儿,权芮找了几个人,软硬兼施,暂时把他们轰走了。
权芮取了手帕,鲜血流进了他的手心,他的表情更加阴狠。
他瞟了眼旁边僵住的小杨,扬扬下巴,“去通知我的人,刚才抛砖头那个,废了他一根手指。”
小杨瞪大眼睛,“。。。啊?”
“跟了颜司卓这么久能不能学着机灵点儿,”权芮皱眉,“快去。”
“哦哦,”小杨讷讷道,“我知道了。”
小杨走到一半儿,脑子一转,我干嘛替他做事啊!?
王晋扶着权芮的胳膊,站直身体,低声道,“我没事了,谢谢。”
“没事个屁,”权芮脸色难看,“都砸出窟窿了,不处理会感染的,走,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王晋推开他,“公司还有事等着我,我得。。”
“那点儿鸡毛蒜皮比不过你的小命,”权芮叫完又收了收,声音软下来,但依旧沉着脸,“去医院,这次的事我会帮你的。”
王晋烦躁不已,用力扒开他,“能不能别管我。都说了没事。”
权芮眼睛一眯,挑了挑眉,重新追上前,直接把他抱起来往外走。
“喂!”王晋本来还被砸的有点臆症,此刻被吓醒了,瞪着他,“你从哪儿来的神经病,放我下来!”
“去医院,这里的事交给我,”权芮把他塞进车里,砰得锁上门,“我从不把话对人重复第二遍,对你够有耐心了,知足吧。”
“谁让你重复了谁让你帮我了,”王晋气笑了,“我这会儿没心情去医院。”
“我有心情,跟我走就行了。”
“权。。”
“我开车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吵闹。”
“………”
王晋眉毛一竖,“那你第一次送我回去废话那么多!”
——————
颜司卓坐在床上,拧眉沉思。
这时,卧室的门从外面打开,颜司卓立刻弹了起来。
在他正准备冲出去时,小杨牢牢地挡在他面前,“门口仨,楼梯口仨,大门口还有仨,个个拿着电击棒,您省省吧。”
“。。。”颜司卓暗骂一声。
“那个。。”小杨关上门,挠挠头,纠结道,“我今天。。送王先生去公司了。”
颜司卓点了根烟,“他怎么样。”
“嗯。。被人砸伤了脑袋。。”
颜司卓脸色一白,睁大眼睛。
“不过这会儿没事了您放心,”小杨点点头,“权芮送他去医院了。”
颜司卓一窒,“你说谁。”
“就权。。”小杨声音越来越小,低下头,“权芮帮了他。”
颜司卓眼神彻底阴暗下去,手握成拳。
他一定要想办法赶紧出去。
医院。
护士帮王晋包扎好后,权芮又缠着人家问了一通,听得王晋耳朵生茧。他无奈地把权芮拽走了。
“今天谢谢你,”王晋说,“要不是你,我估计这会儿还在人堆里。”
“你知道是谁做的了吗。”权芮问。
王晋点点头。
“那你知道颜司卓被ade软禁起来了吗。”权芮打了个哈欠。
王晋身体微僵了下,随后轻声道,“猜到了。”
俩人一齐向地下车库走去。
权芮点了根烟,“所以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呢。”
王晋停了下来,失神地注视前方。
权芮朝冰冷的空气里吐了口烟圈儿,目光游离其中,“ade是铁了心要毁掉你,你那个岳父,那个只会惹事的前妻,都一样。”
“你真的觉得,你和颜司卓适合吗。”
王晋身体渐渐发凉,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我会为他坚持下去,因为他还在坚持,我不能退缩。”
“他信誓旦旦说坚持,说要保护你,说要照顾你,”权芮声音加重,“可他现在连自己都保全不了,这种人,到底哪里值得你信赖了。”
“他没你说的这么不堪,”王晋轻声道,陷入回忆,“我们之间经历的事,你不了解,你没资格评论。反正我相信他,我也相信我自己,等这次危机度过,我们会好好的。”
他眼眉一黯,会吗。
“对,你们的过去我不了解,但就我现在看到的,就是他妈给你惹了这种事,他连反抗ade的能力都没有。”
“他拿什么保护你,嘴吗。”
“那是他母亲,”王晋深吸口气,垂下眉毛,“他们之间,没那么容易撕破脸,况且我也不愿他们撕破脸。”
权芮呼吸渐渐急促。
他握了握拳,突然走上前,一把将王晋抱在怀里。
王晋一愣,随后挣扎着推开他,“你干什么。。”
“放弃他吧,我求你,”权芮死死地抱住他,手扣着他的后颈,眼光复杂,声音颤抖,“求求你,他不适合你,和他分手吧。”
“我喜欢你,”他手指发抖,胳膊越发用力,闭上眼睛,“和我在一起好吗,我不会给你带来家庭上的负担,我也完全有能力养你,照顾你,我会让你一直无忧无虑,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他不值得你为他这么做,不值得你对他这么好,”权芮重重吻了吻他的头发,“而我可以。。”
王晋急红了脸,拧着他的手臂用力掰开,随即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权芮踉跄后退了几步,擦掉嘴角的血,喘着粗气,惶惑地看着他。
王晋神色严厉了很多,他锁起眉头盯着他,只觉头痛欲裂,“就算我最后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也不会选择你,听懂了吗。”
权芮脸色大变。
“因为我。。”王晋抹了把脸,“很抱歉,不管你是否真心,我都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我跟颜司卓,我们,”王晋苦涩道,“也许像你说的,我们会面临家庭,事业,等等一堆困难。从你的角度,从其他任何人的角度,都觉得我们不合适。”
“但是这都无所谓,”王晋一字一句,“只要我们两个,依然为彼此而坚持,就够了。”
“我曾经无数次徘徊,无数次放弃,他都没有抛下我,他没有因为我的婚姻,我的事业而抛下我,他甚至为了我留在了中国。”
“如果未来有一天,你也能遇到这样一个人,你就会体会我的心情。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一个地方,只需要两个人明白,知道,生存就好。”
“你会后悔的,”权芮看着他,眼神逐渐深邃,拳头重新收拢,“我最后提醒你一次,放手吧,为了你们俩。”
王晋转过身,向反方向往回走,经过他身边时,轻声道,“谢谢你,但是不要再来找我了。”
在王晋看不见的角度,权芮的脸色阴的可怕。
他盯着王晋的背影,目光聚焦,瞳孔缩起。
下一秒,他冲上前,一记手刀劈在了他的后颈。
王晋整个人向地上滑去,权芮稳稳接住他,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灯光很暗,权芮的眼里泛着幽幽的光,如同夜间捕猎的猫头鹰的瞳孔。
他的手拂过王晋微凉的脸,声音空洞,“不是警告过你,”
他眉目阴狠,“你会后悔的。为什么就是不听呢。”